一場越下越大的雨打濕了窗外的街道,今天下午的波洛咖啡廳裡的客人不算多。學校的大部分學生還在參加社團活動,上班族們也沒到下班時間,一場大雨更是讓許多人選擇了留在室內或趕緊回家。
不知不覺間,咖啡廳裡安靜得僅能聽見雨聲了。白倉望抬頭一看,才發現隻剩自己一人。榎本梓正在打掃客人離開後的座位,收拾好的空碟被她整齊地疊放好,搬去後廚準備清洗。注意到白倉望的視線,她對他笑了笑:“小望還不回去嗎?再過一會兒雨就要更大了,聽說今晚會下暴雨呢。”
“嗯,也該準備走了。”
杯裡的咖啡已經少了一半,均勻攪拌的方糖中和了一些黑咖啡的苦味。控製的量不會讓咖啡變得過甜,剛好是合適的甜度。手邊的一杯咖啡陪伴他度過了一段時間,手裡的手機也發出了不少信息。算算時間,也確實該回去了。
收拾好東西,他撐起放在門口傘桶的雨傘,和榎本梓道彆。亮著明亮燈光的波洛咖啡廳在雨夜中逐漸遠去,白倉望駐足回頭看去時,雨幕已經將它蓋上了一層朦朧的紗。
雨點清脆而不絕地打在傘麵,連成一條珠線順著雨傘落下。雨確實越來越大,而現在剛好是它才逐漸發力的時候。陰雲遮蓋了日光,明明沒到傍晚,街道上的一切看起來卻都有些灰暗。腳下的積水逐漸連成一片,變成了明亮的鏡麵。這鏡麵又被雨水不斷地打碎,將倒映著的世界也一同打得淩亂。
清涼潮濕的雨氣撲鼻,在這樣清涼的雨中,白倉望撐著傘安靜地看著這條街道。
些許的刺痛還在持續不斷地從心臟蔓延至身體各處,在涼意中好像也被鎮壓了。經過在星艦休息適應,星碎帶來的痛感至今也差不多習慣了。回到米花町的這一天以來,它還沒有影響到他的日常生活。所以放學後到波洛咖啡廳來而不是直接回家,並不是為了減少和織田作之助的相處時間,避免他發現繃帶下的小秘密的。
日常的細節中往往能透露許多信息,雖然諾亞方舟和小星星的關注一直保持著,但今天到波洛咖啡廳的簡單小坐,能更直接讓他確定“安室透”這位在咖啡廳打工的服務生的狀態——包括他和其他人的關係是否一如既往。
如果榎本梓給出的回答是“安室先生?那是誰?”,他的應對方式又要進一步改變。確定了“安室透”還在打工,他才向降穀零發去信息進一步確認。
曆史發生了些許改變,一些人的人生也有了變化。但是在過著新變化的人生的同事,他們也回憶起了未變化之前的過往。白倉望把記得這些事情的人記錄下來,對照小出楓之前和他說的話,心裡已經大致有了猜測。
小出楓提到,回憶起曆史改變前的事情的人是甚爾而不是她自己。這是肯定是,在改變前的曆史中小出楓已經死亡,這個未來對她來說其實是不存在的。他們一家人中,隻有甚爾有這一份記憶也不奇怪了。而這份記憶是在今天才出現,白倉望也確定了是跟他們改變曆史後回來的時間有關。
因為降穀零幾人的記憶,也是在今天才被回憶起來的。
經過對降穀零的詢問,也可以確認擁有這份記憶的人並不是每個人,隻有跟他有過接觸的,進入了蒼星“編外成員”名單中的幾人。星艦的力量來自他,既然是他的魔力的影響,也就不奇怪了。
這樣一來,也不用擔心改變曆史的事情被過多的人知道而引發蝴蝶效應。確定了這件事情,白倉望又和降穀零大概解釋了發生變化的原因,提醒他留心現實。
被改變的過去就是過去,是沉寂的,不會再來的過去。它們不會成為新的平行世界線,因為白倉望本來就是為了阻止世界運行軌跡偏航才回到過去的。至於小出楓和萩原研二的變化,也隻是因此而產生的個例影響,處在偏差值以內。
過去的事情告一段落,帶回來的咒靈們還在倉庫、馴養欄裡保管。從小出楓和諸伏景光那裡可以得知他們對現在的現實世界影響不大,既然已經跟現實沒什麼關係,保持被保管的現狀就是最好的。但白倉望同樣沒有放過利用它們,會因為它們的失蹤而著急的也隻有組織了。利用合作夥伴的消失事件,適當放出信息,白倉望把誘餌信息定位在了橫濱。
反正橫濱也是有黑手黨的城市,到時候混亂起來也是黑吃黑,和他沒有什麼關係。
確定了接下來的行動方向,白倉望感受著這場清涼的雨,向著回家的道路走去。風吹著,吹斜了落下的雨絲,在連成一片的雨幕中,街道邊亮起的燈光也變得朦朧。
隱約間,白倉望注意到前方的路燈下正站著一個沒有撐傘的男人。雨水遮蓋了他的樣貌,僅能看清他的輪廓。略微瘦弱的身材在雨水的澆灌下被緊貼著肌膚的襯衫勾勒著,一頭黑發不斷地滴落著水珠,他正站在這雨幕中仰頭望著路燈的燈光。
模糊的身形隨著靠近越來越清晰,給白倉望帶來的熟悉感也越來越強。很快,白倉望認出來了——這確實是他熟悉的人。他加快了腳步,鞋底與水麵接觸時急促地踩出了水花,水花飛濺的聲音在雨聲中幾乎微不可聞,但男人卻敏銳地察覺到了。
他側過頭來,微微露出一個笑容。
“是小望啊。”
雨聲中,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綿軟。拉長的語調像是在撒嬌,白倉望把傘撐得高了一些,遮蓋了兩人的頭頂。雨滴拍打在傘麵的聲音逐漸加強,像是漸強的音符,聲音籠罩著兩人,讓傘下這不被暴雨拍打的一隅空間像小小的庇護所,與外界隔絕。
……如果忽略順著斜斜的風正從傘下吹進來的雨絲的話,這確實是一個把兩人包圍起來的獨特的空間。
“太宰哥,”白倉望呼喚著他,“跟我一起回去嗎?”
太宰治身上穿著西裝,襯衫和黑色的西裝褲都被打濕了。但他身上沒有攜帶往常會帶著的裝有文稿的公文包,不像是外出歸來的樣子,倒像是短暫的外出散步。雨水把他澆得濕漉漉的,也不知道太宰治在雨中待了多久。不過這樣的大雨,即使是在雨下站了幾分鐘也能讓人被淋濕了。
“嗯……”聽到這句話,太宰治曖昧不清地發出了一聲沉吟的鼻音,突然笑了,“好啊。”
傘麵持平,兩人並排向前走著。白倉望沒有讓太宰治接過雨傘,雖然他是個成年人,但今天的他看起來有些像是被淋濕的小動物一樣柔軟。看著身邊的太宰治,白倉望心中浮現起一個想法。
聽織田作之助說,太宰治昨晚沒有回來就是因為在外麵談工作……難道說,太宰治現在正處在談失敗了,情緒低落的時候?
雨聲連綿不絕,即使兩人誰也沒有說話,這片傘下的空間也不是寂靜的。聽著耳畔的雨聲,白倉望思考著要如何跟太宰治開口時,反而是太宰治先出聲了。
“不問我為什麼不撐傘嗎?”
“每個人都有不想撐傘的時候吧。太宰哥很聰明,如果是忘記帶雨傘,肯定會在屋簷下等雨停的。你不這麼做,就已經代表了你的想法了吧……”白倉望說著,“注意身體,不要感冒就好了。回去以後想喝熱水還是直接喝感冒藥?”
進入波洛咖啡廳之前被薄薄的細雨打濕的發絲已經被擦乾,但那時候的他隻是單純地想享受久違的春日微雨。現在微雨變成了暴雨,正常的成年人應該都知道避雨。太宰治不這麼做,就已經無聲中表達了他的想法,也就沒有必要多追究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