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2 / 2)

雲溪目光淡淡,看著人魚,放空的理智和思緒逐漸在回籠。

她好像又有了集中精力思考的能力。

她覺得,今日的人魚好似完全忘卻昨日兩人間的不愉快,又在一心一意哄她開心,給她送各種食物。

一切行為,發生得自然而然。

沒有人類之間,關係短暫破裂後的修複過渡期。

她昨夜憂心忡忡的,什麼微妙的平衡關係被打破、什麼惹怒、不再被嗬護,在人魚這裡,好似全然沒有這些概念。

人魚一切如舊,對她的態度,沒有絲毫地改變。

雲溪忽然很好奇,昨夜,人魚是怎麼度過的呢?她會不會有什麼心理活動?

應該不會有吧……

動物們沒有人類這般百轉千回的心思。

那,魚的記憶,是不是真的傳說中那般,隻有7秒?魚的親戚,人魚,是不是也這麼擅長遺忘。

如果是的話,那她好羨慕。

她很想擁有人魚這般,能夠快速遺忘昨日不愉快的本領。

這樣,每一天起來,都會是一個新的開始,不會沉湎在過去。

人類的大腦,擁有強大的記憶力,可不見得是件好事。

幸福的人,從小就在腦袋堆積幸福快樂的回憶,傷心黯然時,隨便在腦海揪出一段回憶,都能感覺到治愈和溫暖;而像她這樣的人,從小到大,在腦海堆積了大量不太愉快的記憶,回首過往,隻覺心酸悲戚。

沒有半點治愈能力不說,反而像是個情緒黑洞,不斷吸引吞噬她的能量。

這一天,是淪落荒島的第二十七天,雲溪隻進食了一個野果。

人魚覺得雲溪昨晚隻是生病了,所以不太愛搭理她,也不愛吃東西,今天,雲溪好轉過來,晚上,兩人又可以一塊在旱洞棲息了。

晚上,在枯草堆上躺下後,人魚抱著自己的尾巴,塞到了雲溪的懷裡,想讓雲溪抱著她的尾巴睡覺。

雲溪猶豫了會兒L,接受了,抱著她的尾巴末端,就像抱著一個冰冰涼涼的玩偶那般,沉默地閉上眼睛,準備睡覺。

這一夜,她沒再失眠,一覺睡到了天亮。

*

第二十八天的上午,雲溪努力鼓起精神,跟著人魚出了溶洞。

生理期已經完全結束,心裡沒有了窩在溶洞裡的借口,她應當振奮起來,繼續想辦法獲得救援,繼續乾活。

其實,從前在農村,好像不管是不是生理期,都要下田乾活。

明日日努力勞作,日子卻還是過得很艱苦。

農村的日子,偶爾回憶起來,似乎小橋流水人家一派詩情畫意,實則祖祖輩輩守著一畝二分地耕種,一代代人輪回著相同的命運,尤其身為女性,沒有半點平等可言。

她一點都不願意吃那種苦,她渴望被平等地對待,哪怕不是絕對的平等。

如今,卻像是生活在報複她一般,她又過上了仰人鼻息的日子。

人魚對雲溪暫時的振作感到很興奮,主動帶著雲溪,去了海邊玩。

到了海邊,雲溪卻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不太願意動彈了。

振作的效果太短暫了。

心裡出現了兩種聲音,一種和她說:不能這樣頹喪啊,要去找事情做啊……

另一種則說:沒關係的,再懶一天,也沒關係的,反正結果都一樣,餓不死,回不去……

雲溪心中的天秤,逐漸向第二種聲音傾倒。

她不再撿石頭擺求生信號,不再去叢林中尋找熟悉的植物,也不去撿柴火試圖再次生起火來。

她就枯坐海岸邊的一塊黑色礁石上,吹著海風,眺望遼闊無垠的藍色海平麵。

人魚在淺水中嬉戲。

雲溪望著水天一線,有時神思恍惚,竟覺得眼前出現了一隻帆船。

她猛地站起來,揉了揉眼睛,再一看,海平麵上什麼也沒有,隻是海水和藍天。

她失望地坐下,繼續看著海平麵發呆。

恍惚中,又看見了母親的臉龐。

雲溪想起上船前,接到的最後一通電話,就是母親打來的。

印象裡,母親對她比父親對她要好一點。

雲溪一直記得,一年級的時候,母親剛懷上弟弟那會兒L,回鄉下養胎,有一回母親牽著她的手,路過一家雜貨店,雲溪看見裡麵的玻璃櫃中,放著一種叫“麵包”新鮮玩意兒L,看上去很好吃。

在那個年代的窮鄉僻壤,那個焦黃色的、底部鬆軟綿白的麵包,真的可以算得上是新鮮玩意兒L。

她站在玻璃櫃前,看了很久,鼓起勇氣和母親說,想要一個。

母親看了看價格,什麼都沒說,牽著她走了。

中午回到家,她賭氣說肚子疼,沒吃飯。

到了下午,課間休息時,卻聽見她同學喊她出去。

走出去一看,母親手裡拿著那塊麵包,微笑看著她,目光裡滿是溫情。

那是弟弟未出生之前,她感受到的,為數不多的溫情。

弟弟出生後,父母所有的愛,好像都傾注給了他,她則被遺忘在了一邊。

後來,家裡有了點錢,買了房,她的父親有嚴重的重男輕女傾向,直接告訴她,女兒L嫁了人就是潑出去的水,死後進彆人家的祖墳,家裡的房子都是留給她弟弟的。

她的母親,其實也重男輕女,隻不過表露得沒那麼明顯,委婉告訴她,家裡永遠有你一席之地,哪怕嫁出去了,也一定會留一個房間給你。

一個房間,嗬。

雲溪沒有把母親的話當真?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她隻想將來,與自己的女友,組建一個自己的家庭。

儘管心中有了這個決斷,大學畢業那年,雲溪聽說母親得了癌症、父母炒股賠了房子後,猶豫了許久,還是選擇放棄升學保研的機會,入職了一家外企醫藥公司。

她的學習成績很好,身邊人都勸她繼續深造。

可是,她更希望先賺錢,掙了錢後,帶母親去看病、動手術,至於自己的從醫夢想,晚一兩年去實現,也沒關係的。

她當時就是這麼覺得的。

對家庭和母親的眷戀,真的沒那麼容易徹底割斷,反反複複,拉拉扯扯,始終狠不下心,去決裂,反而會不斷地渴望隨著歲月增長,父母能夠多愛她一些。

也是在那個時候,她發現,自己是一個有點缺愛的人。母親隻要曾經對她有過一點的好,她就會記掛很久。

剛學會賺錢那會兒L,她也會想回報父母,每個月都給父母打一筆錢,企圖用金錢勾起父母對她的關心,獲取一點愛意、一點情緒價值。

可這點愛意,抵不過父母聽見她出櫃時的雷霆暴怒,猶記那時,父親抄起手邊夠得著的一切事物,將她砸得滿頭鮮血,怒吼著丟人現眼,要打死她;母親則哭著問她為什麼要這樣,這樣是不正常的,能不能改回來。

可她真的改不了啊。

於是,她下定決心,與原生家庭決裂。

父母開始逢人就說她自私、不孝。

久而久之,她就成為了親戚口中,一個冷漠自私、離經叛道的人。

那就當一個冷漠自私的人好了,總好過被孝道綁架,付出得不到回報。

斷聯後的第二年,雲溪在登船前,主動接到了母親主動打來的那通電話,心緒不可避免地有所波動,開口第一句喊“媽”,聲音都在發顫。

她以為母親聽說了她和前女友分手的事情,想要關心關心她,問問她願不願意回家。

不想,母親隻是哭著和她說,弟弟專升本,要交2萬多的學費,問她能不能幫弟弟出一下學費。

雲溪什麼都沒說,報複般,直接掛斷了電話。

當初重點高中一千多的學費,她的父母不願幫她掏,如今弟弟上學要2萬多的學費,卻想到了她。

她其實隻想要一點父母的愛,為何就這麼難呢?

不過,沒關係,很難獲得的東西,她乾脆不要了,那時,她覺得自己還擁有前女友的愛。

她想與她的女友,共同組建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可她那麼辛苦,那麼小心翼翼維持的感情,被世俗輕輕一推,就倒塌了。

真應了那句“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不過,這也沒關係,失去愛情這件事確實深深打擊到了她,但還沒有徹底打倒她,她知道時間可以衝淡一切的哀傷。

分手後的這一年,雲溪一直在重新規劃自己未來的生活。

她要繼續求學,撿起自己的專業,讀研,讀博,從醫。

親情、愛情,都舍她而去,她掌握不了,控製不了,她唯一能掌控的,隻有自己的人生規劃和理想信念。

她的奶奶是因為癌症過世的,走的時候,很痛苦,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好的地方。

所以她一直都想當個醫生,救死扶傷,治病救人。

但苦於種種原因,隻好先去工作攢錢。如今,她完全攢夠了接下來讀研和海外留學的錢,也沒有了任何牽掛和羈絆,她完全有能力去實現個人的夢想。

偏偏又被困在了這裡,無法回去……

雲溪望著海平麵,深深歎了一口氣。

沉船失事快一個月了,她不能再這樣被動地等待了。

若不能前往高山,俯瞰整座島嶼的情況、點燃濃煙信號,等到所謂的救援人員,那麼,她就應當冒險一下,主動前往大海中去,尋找人類和船帆的蹤影。

就當是最後再嘗試一次吧,去確認一下,心中的那個推測。

確認了結果,再尋死覓活也不遲。

雲溪從礁石上下來,吹響了一聲口哨。

人魚立刻來到了她的身邊。

雲溪邊比劃說:“其實我一點都不怕海水,我能海裡遊一小會兒L,你能不能帶我回當時撿到我的那個地方去?”

比劃了好幾遍,她當著人魚的麵,“噗通”一聲,主動跳入到大海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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