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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溪忽然想起,七月底那會兒,最開始她不吃東西的時候,滄月也不會忘記填飽自己的肚子。
填飽肚子,是每個動物的本能。
隻有在意識到她徹底吃不進東西的時候,滄月才跟著絕食,也許人魚和一些禽類動物一樣,有著和伴侶同生共死的天性。
但最初的最初,滄月並不會去刻意違背本能。
現在,滄月卻有意餓著自己,把她喜歡的東西,讓給她吃。
這說明了一點——滄月對她的情感也在發生變化,在不斷加深。
察覺到這點,雲溪的心頭忽然湧過一道暖流。
就好像坐在了燃燒的火堆邊上,全身上下,被烘烤得暖融融,熱烘烘。
那是一種被愛的感覺。
它就像一味美麗甘甜又危險十足的養料,滋養著她貧瘠而空虛的內心。
她忍不住去撫摸滄月的臉頰,低聲呢喃滄月的名字。
“滄月,滄月……”
滄月有了困意,閉上了眼睛,聽見雲溪的呼喚,卻不忘咕嚕一聲,用鼻尖蹭了蹭雲溪的手心,當做回應。
“滄月,睡吧,晚安……”雲溪慢慢抽回了手,不打擾那條人魚睡覺。
滄月:“咕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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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雲溪讓滄月帶著自己遊出了溶洞。
已是10月底,極目遠眺,處處是枯枝,枝椏一片光禿禿,地上草葉泛黃,凝著白霜,和滄月說話的時候,雲溪的唇邊已經有了一圈白氣,遠處亦是白蒙蒙一片。
這天是個大晴天,可早晨的太陽已經沒有多少暖意。
在戶外,雲溪一說話嘴裡就會冒白氣,滄月盯著雲溪的嘴巴不停地看。
滄月說話時,嘴巴不會冒氣。
她身體的溫度隨著外界環境的變換而變化,不會像人類那般維持在36~37度之間。
她甚至一邊咕嚕咕嚕地,一邊喊著:“火、火……”還試圖掰開雲溪的嘴巴,看看為什麼會冒煙。
在她的認知裡,起了火,才會冒出白煙。
雲溪拍開她的手,告訴她:“我的嘴巴沒有著火,這是液化現象。”
液化這種物理知識解釋起來太麻煩,雲溪不想解釋太多,她哆嗦著身子,走到泥灶邊,想生火取暖。
潭水太冷了,她不過浸泡了幾分鐘,全身都快凍僵了的感覺。
這種溫度,到了冬天,她絕對無法出來。
雲溪走到灶洞前,剛坐下,忽然,一團黑乎乎的毛茸茸從灶洞竄了出來,一頭撞進了她的懷中。
她站起來,嚇得發出一聲尖叫,水中捕魚的滄月連忙躍上岸,衝了過來,眼疾手快,抓住那隻毛茸茸的東西,剛準備撕碎了它。
雲溪卻抓住了滄月的手,高聲製止說:“等等,滄月,彆殺,留著有用!”
滄月咕嚕了一聲,揪著那隻毛茸茸的後頸,提到半空中,給雲溪看
。
橘、黑陰陽臉,圓眼豎瞳,粉鼻子,三瓣嘴,身上的長白毛,在灶洞中蹭得烏漆嘛黑。
雲溪看了一眼,便認出來了。
是之前在叢林中,看見過兩回的,像貓一樣的生物。
不知道眼前這隻,與從前遇到的,是不是同一隻?
雲溪一直想抓一隻來,給自己看家抓老鼠。
那隻貓鑽進了她的灶洞中,全身上下灰撲撲的,隻有眼睛還是水水靈靈的,被滄月抓在了手中,耳朵向後豎起,害怕地發出“喵嗚”的聲音。
果然是隻貓。
還會喵叫。
應該是天氣太冷,所以躲進了她的灶洞中取暖。
不知道能不能成功馴化?
雲溪搓著手,想了想,擺了擺手:“算了算了,滄月,放走它吧,等明年春天出洞了,再抓一隻來看家。”
今年冬天,她要在洞裡過冬,裡頭是滄月的棲息地,沒有老鼠的存在。
貓雖然也會遊泳,但現在帶進去,冬天時多一個生物吃她囤積的口糧,得不償失。
她雖然喜歡貓,但在這種環境中,她隻有在有餘力、有餘糧時,才敢去飼養另外一隻生物。
畢竟,嚴格來說,她現在,也還是被滄月“飼養”著的動物。
今年冬天,她的這個灶洞,不知會成為哪些小動物的巢穴?
幾天沒出來,她搭建的營地好像有大型動物光臨的痕跡,小草屋旁,多了一坨乾燥的糞便。
不知是哪頭熊留下的?
灰撲撲的貓咪被滄月揪到叢林邊上放生,一溜煙跑沒影了。
寒風嗚嗚地刮,雲溪蹲在泥灶邊上,寒冷使她的雙手變得僵硬,無法生起火來。
她不得不把滄月喊過來,讓滄月生火。
滄月的力氣比她大,轉弓弦的速度也更快,產生的摩擦力更大,更容易生起火來。
雖然是雲溪教會滄月弓弦轉木取火的,但如今,滄月生火的速度已經比她快上不少。
儘管如此,大部分時候,雲溪還是習慣自己生火。
因為她總覺得,滄月不可能一生一世陪伴在她的身邊。
食物上、情感上陷入依賴已經很糟糕了,她不希望,在這種力所能及的小事情上,也陷入到依賴中去。
在滄月的轉動下,絨草堆上冒出了火星和白煙,雲溪蹲在一旁不停地吹,白煙最終轉化為一串小火苗。
雲溪把那個小火苗送進灶洞中,加上枯葉、枯枝、香蒲棒芯,小火苗不斷竄高,終於燒成了熊熊烈火。
雲溪脫下濕漉漉的外衣,放到熏肉架上烘乾。
她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衫,坐在灶洞前烤火。
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小時候在農村洗澡的畫麵。那時候洗澡,沒有浴室,沒有花灑、浴缸,都是在灶頭上,燒一鍋熱水,熱水裝入鐵桶或木桶中,兌入涼水,然後提到一間小木板房裡洗。
秋冬季節太過寒冷,一般
中午就給洗了。
3、4歲的小孩們,則是在院子裡,在大日頭底下,直接泡在一個大盆子裡洗。
人們洗完後,就穿著秋衣秋褲,跑到灶頭邊上,一邊烤火,一邊套上厚厚的冬衣。
滄月沒有遠離營地,她就在營地旁的溪流中,捕捉魚蝦。
魚蝦數量銳減,往常,雲溪在岸上都能看見水中遊竄各種魚類,如今都不見了蹤影
但滄月還是在很短的時間內,捉了一條7、8斤重的魚上來。
冬天有些魚也怕冷,會遊到深水區去,減少活動,降低新陳代謝,降低了遊速,也更容易被抓住。
滄月從水中出來,凍得打了個寒戰。
雲溪看見,連忙把她拉到灶洞中烤火。
“等到了冬天,你可怎麼辦?你應該也是要冬眠的吧?”雲溪拿了一塊皮草,擦乾滄月上半身的水漬。
滄月看著火,咕咕嚕嚕的,不知道在說什麼。
大概是在感歎,有火真好。
或許,往年的這個時候,她都是抓了魚就往溶洞裡跑。
這個季節和夏季相反,溶洞內的室溫和水溫都大於室外的溫度。
雲溪說:“等我把外麵的這些東西都搬運進去了,我就不怎麼出來了,你也可以不用天天出門。”
凜冬將至,所有動物都在往身上貼秋膘,雲溪摸了摸滄月的腰,把大部分魚肉都留給了她:“多吃點,再吃胖一點,吃胖了,好過冬。”
她卻不肯多吃,反而不斷往雲溪嘴邊塞肉。
雲溪隻好又鼓起肚子,騙她自己吃飽了。
她果然信以為真,疑惑地咕嚕了兩聲,把大半的烤魚都吃了。
吃完烤魚,這一上午的時間,她們就在溶洞內外,進進出出,搬運物品。
所有的工具、柴火、皮草、木頭都往溶洞裡運送,忙活了一上午,等到太陽高懸時,雲溪居然還熱出了一身汗。
體力消耗過大,中午的時候,雲溪的肚子發出了“咕咕”的叫聲,滄月聽見,轉了轉耳朵,“噗通”一聲,跳入水中,又抓了一條魚上來。
她今天沒有穿衣服出來,赤.身.裸.體在水中鑽來遊去。
雲溪上午的時候,也脫了皮毛外套,隻穿了一件夏天香蒲葉編織的麻袋衣、麻袋裙。
等全部需要運送回溶洞的東西,都搬運完,滄月上半身趴在水洞的岩石板上,眼神放空,下半身泡在了水中,尾巴緩慢地左右晃動。
這是她在休息的表現。
雲溪坐在水潭邊的石頭上,氣喘籲籲,和她說:“下午,我們……再出去一趟,去叢林看看……”
滄月聽不懂整句的意思,但她懂得“出去”兩個的含義。
稍微琢磨一下,便知道雲溪還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