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2 / 2)

折枝(雙重生) 糯團子 16344 字 11個月前

沈硯一手抬高宋令枝下頜,好不容易才將一對耳墜戴上。

金線滾邊竹葉紋暗花錦衣曳地,宋令枝滿頭珠翠,羽步翩躚。

沈硯端詳半晌,忽的抬手,抽走宋令枝鬢間的淡黃色垂珠卻月釵,刹那三千青絲輕垂,鬢鬆釵亂。

珠釵隨手丟在地上,發出不輕不重的一聲,又骨碌碌昏到炕桌下。

白芷和秋雁不約而同嚇了一跳,齊齊跪下:“殿下。”

沈硯麵不改色:“起罷。”

他往後退開半步,太師椅擁著鴉青身影,沈硯坐在太師椅上,不疾不徐盯著宋令枝梳妝挽發。

縱使白芷手再瞧,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

夜宴設在潮音閣,四麵環水,借著水聲,絲竹悅耳,禮樂喧囂。

曲橋相接,一眾宮人遍身

綾羅,雙手捧著漆木茶盤,調桌安椅,捧箸布讓。

為太子這場生辰宴,禮部上下忙活將近半年有餘。

香屑滿地,火樹銀花,禮炮轟鳴。

遙遙瞧見太子攜太子妃,宋令枝慌忙垂下眼,目光匆匆,依稀隻瞥見太子一身明黃袍衫,長身玉立。

宮人畢恭畢敬迎沈硯入席,末了,又屈膝福身:“宋姑娘,這邊請。”

她笑笑,“皇後娘娘為宋姑娘另備了酒席,還請姑娘隨奴婢來。”

宋令枝無名無份,確實不該出現在筵席上,皇後此舉,亦挑不出半點錯處。

宋令枝:“我……”

沈硯似笑非笑:“母後若是想我等會求父皇賜婚,也未嘗不可。”

侍女心驚膽跳:“殿下……”

沈硯視若無睹,攬著宋令枝入席,徒留侍女窘迫站在原地。

宴上笙歌樂舞,觥籌交錯。

宮人身著華服,為貴人送上佳肴美酒。

席間推杯換盞,其樂融融。又有西域進貢而來的鴛鴦果,其大小如桂圓一般,外殼嫣紅如荔枝,剝去外殼,內裡果肉卻如牛乳白嫩。

因其每每成對結果,故又稱鴛鴦果。

宮人淨手畢,欲為沈硯剝殼去核。

沈硯冷聲拒絕:“不必了。”

他親自淨了手,拿絲帕擦乾。勻稱指骨有力,手指修長白淨,輕而易舉剝去鴛鴦果的外殼。

銀匙挑起黑色內核,白皙指尖輕撚起果子,並未放入纏絲梅花式果盤。

沈硯轉眸側目,鴛鴦果落入宋令枝口中,他聲音慢悠悠:“……喜歡嗎?”

席上安靜一瞬,視線自四麵八方而來,齊齊落在宋令枝臉上。

眉眼低垂,宋令枝拿巾帕輕拭唇角,試圖忽略落在自己身上打探的視線。

那鴛鴦果酸澀嗆人,甫一入喉,宋令枝連連皺眉,餘光瞥見沈硯一瞬不瞬盯著自己,宋令枝強忍著唇齒間溢出的酸澀,纖長睫毛顫若羽翼。

好不容易,才將那鴛鴦果咽下。

轉首對上沈硯似笑非笑的目光,一時之間,宋令枝竟分不清沈硯問的是鴛鴦果還是他替自己剝殼。

遲疑不定,宋令枝目光怔忪,挑了折中的回:“殿下剝的自然是喜歡的,隻是……”

耳邊落下一聲冷笑。

沈硯眉眼淡淡,又送上另一顆鴛鴦果至宋令枝唇間,不容置喙。

宋令枝偏首側目,小心翼翼往前,銜走沈硯指尖的果子。

酸澀之味瞬間浸潤唇齒,混著酒味。

嫣紅指甲緊緊掐著手心,宋令枝竭力忍著,才不教自己禦前失態。

又是一顆鴛鴦果入喉,酸澀溢滿唇腔,而後又好似有辛辣的酒味。

喉嚨禁不得,宋令枝捂唇,接連咳嗽兩三聲。

對上沈硯一雙諱莫如深的眸子,宋令枝陡然一驚,又連著嗆住。

好一會,咳嗽聲才漸止。

沈硯側

目,慢條斯理拿絲帕淨手:“不想吃?”

喉嚨難受得厲害?[]?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宋令枝怯怯覷著沈硯,緩慢點點頭。

沈硯麵不改色:“知道了。”

又喚宮人端來沐盆淨手,不再如先前那般逼迫宋令枝繼續吃。

宋令枝如釋重負,端起茶盞輕飲,茶水入喉,唇齒間的酸澀褪去幾分。

她稍稍鬆口氣。

宮人上前,撤下果盤中的鴛鴦果。難吃的果子不在,宋令枝輕輕彎唇。

忽聽耳邊落下沈硯淡淡的一聲:“都撤下。”

戴著青玉扳指的手指在案幾上輕敲,沈硯轉首,輕描淡寫補上後半句:“……枝枝不喜歡。”

如墨眸子平靜,似冰泉冷冽。

寒意沿著脊背往上,似被人扼住喉嚨,宋令枝什麼聲音也發不出。

她隻是輕輕地、輕輕地往後讓開半步,任由宮人撤走席麵。

洋漆描金案幾霎時空空如也,隻剩沈硯案前還剩一個自斟壺。

宋令枝瞠目結舌,又不敢多言,實在不解沈硯的陰晴不定。

沈硯自顧自為自己斟了半杯果酒,送入口中。他輕輕一笑:“枝枝,你總是學不會。”

學不會不惹他生氣,學不會對自己說實話。

瑪瑙酒杯輕擱在案幾上,沈硯不緊不慢抬眸。青玉扳指在手心輕轉。

他說過,不喜歡宋令枝騙自己。

……

晌午過後,宋令枝不曾再吃過東西。剛剛吃下的鴛鴦果又是酸澀難咽,宋令枝隻覺腹中隱隱作疼。

她皺眉,麵上卻不曾顯露半分,抬眸望向戲台上的舞姬。

細樂喧耳,台上舞姬婀娜多姿,舞步翩躚。

夜宴過半,皇帝遲遲未至,上首的皇後陰沉著臉,逐漸不耐煩:“再去找。”

皇後冷聲,鏤金菱花嵌翡翠粒護甲尖銳,“今兒是昭兒的生辰,陛下怎可不露麵。多多派宮人去尋,本宮不信,陛下還會不在宮裡不成?”

她的沈昭,合該得到世間最好的一切,怎可容他人忽視。

侍女垂首應“是”,又屈膝福身:“娘娘,太子殿下往日愛聽曲,可要喚那蓮娘上前?”

那蓮娘生得一副好嗓子,皇後笑著點頭:“讓她上來罷,也好讓本宮的昭兒高興高興。”

侍女福身:“那奴婢讓他們撐竹篙來。”

蓮娘蓮娘,取自采蓮之意,自然得乘著小舟而來,方不負這好名字。

皇後連聲道“好”。

隔著朦朧雨幕,一葉扁舟沿著潺潺湖水而來。侍女踮腳眺望,狐疑皺眉。

她還未讓那蓮娘動身,這一葉小舟又是從何而來?

心中疑慮未消,潮音閣眾人遙遙瞧見那小舟,笑著挽手倚在漢白玉欄杆上。

欄杆係著各色彩燈,光影交錯,映照著數不清的笑顏。

“是那蓮娘罷?聽說那蓮娘擅音律,一喉引百鳥朝鳳,也不知是真是假。”

“管她是真是假,我們今兒可真真是有福了,竟能聽見蓮娘唱曲。她這人最是清高,先前國公爺八十大壽,請她,她還不肯去呢。”

“怎麼沒聽見聲,可是我站得遠了些?”

眾人挽手上前,說說笑笑,唯沈硯不動聲色坐在案後。手指擱在案沿輕敲,敲幾下,停一會。敲幾下,停一會。

宋令枝眼前恍惚,頗有幾分瞧不真切。

她竭力睜大眼,忽而耳邊落下一聲驚呼,挽手伏在欄杆上的後妃貴女齊齊往後退去。

“那不是陛下嗎?小舟上那女子又是誰?”

“陛下、陛下竟……”

尖叫聲不絕,宋令枝狐疑往湖麵望去。

湖麵水光蕩漾,她隻瞧見一抹明黃身影,二人衣袍疊在一處,身後那女子……

宋令枝驟然怔住,如墜冰窟。

那女子,竟是昨夜在水榭那位。

上首的皇後早失了往日的端莊溫和,惱羞成怒。皇後疾言厲色,喝命宮人將那不要臉的女子拿下。

筵席狼藉一片,早無了先前的熱鬨歡悅。

宋令枝目光麻木遲鈍,她僵硬著脖頸,緩緩望向沈硯,後知後覺沈硯前夜那話是何意。

“你……”扶案站起,宋令枝身子搖搖欲墜,仿佛站不穩。

沈硯泰然一笑:“說好要帶你看戲的。”

他麵上從容,目光淡淡自那小舟上掠過,最後又回到宋令枝臉上。

滿堂亂糟糟,唯有沈硯從容不迫,又自顧自飲下半杯酒:“……好看嗎?”

“你……”

頭暈眼花,宋令枝隻覺頭重腳輕,身子再也撐不住,直直往旁跌落。

掌心落在沈硯臂彎,宋令枝隻覺腦袋暈暈沉沉,頭一歪,徹底沒了意識。

暈過去的前一瞬,宋令枝隻迷糊記得沈硯睚眥必報,日後切記不可輕易得罪。

站在宋令枝身後的白芷嚇壞,跪地告罪:“殿下,許是那鴛鴦果在米酒中泡過,姑娘不勝酒力,所以才……”

她低下頭,忙不迭上前,欲攙扶宋令枝起身回寢殿。

抵在臂彎的下頜紋絲不動,宋令枝一張臉不如沈硯巴掌大,輕而易舉落在那一方袍衫中。

手中的自斟壺放下,沈硯輕聲:“不必。”他目光往後,“備轎。”

白芷福身應了一聲,領命匆忙而去。

曲橋相接,天上還下著密密小雨,宮人撐著油紙傘,亦步亦趨跟在沈硯和宋令枝身後。

雨夜茫茫,潮音閣的吵嚷慌亂被遠遠拋在身後。

宋令枝一手扶著沈硯脖頸,半張臉貼在他肩上。

雨幕清冷,偶有雨絲飄搖,滴落在宋令枝臉上。雨珠冰冷,宋令枝一雙柳葉眉緊攏,下意識往裡縮去。

溫熱氣息灑落在沈硯頸間。

沈硯眸色一暗。

驀地,耳邊落下宋令枝輕輕的一聲:“沈硯。”

沈硯垂眸低眉:“……嗯?”

果真是吃酒喝醉,都敢大呼他的名字了。

“我……”宋令枝聲音極低,微不可聞。

沈硯低頭附耳,卻聽宋令枝低啞的一聲。

“好恨你啊。”

“沈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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