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1 / 2)

折枝(雙重生) 糯團子 16389 字 9個月前

第四十一章

雨霖脈脈,豆大的雨珠從天而降,淅淅瀝瀝落了一地。

清寒雨幕透著無邊的夜色。

人走樓空,潮音閣的細樂聲喧不再,隻餘竹梢影動,杳無聲息。空中雨霧飄渺,宛若白紗覆在京城上空。

潮音閣外,一眾宮人雙膝跪地,垂首低眉,靜默不語。

青石板路僵硬冰冷,雨珠砸落在背上,疼痛難忍。

秋雁和白芷一人跪在軟轎旁,雲鬢風濕,單薄身影在夜雨中搖搖欲墜。

秋雁悄悄抬眸,軟轎靜默無聲,悄無人語。她偷偷勾住衣袍下白芷的手指,朝她投去疑惑眼神。

秋雁實在不懂,為何沈硯走著走著,會突然在曲橋上駐足。夜雨蕭瑟,秋雁聽不得前方一人的低語,隻依稀瞧見沈硯攔腰抱著宋令枝。

俯首側耳,似是在同宋令枝低語。

再然後,萬物無聲無息,天地間好似隻剩下淅瀝雨聲。

沈硯站在雨中,長身玉立,清冷如青鬆翠柏。

秋雁隻聞沈硯低啞一聲笑落下,而後,他們一行人再也不曾被叫起身,在雨中連著跪了大半夜。

雨還在下,軟轎遲遲沒有動靜發出。沈硯一刻不快起,他們都不得起身,雙膝跪得生疼,秋雁輕拽白芷手指,卻見對方朝自己輕輕搖頭。

她也不知內情。

更深露重,巍峨殿宇安靜聳立在雨幕中,空中遙遙傳來鐘樓沉重古樸的鐘聲。

三更天了。

雙足漸漸無力,秋雁狠狠掐了自己手背,才不讓自己失態。悄聲抬眸,目光落在那一方墨綠車簾上,秋雁暗暗攥緊手指,隻求宋令枝無事。

一簾之隔。

軟轎內懸著一盞玻璃繡球燈,燭光躍動,安靜吞噬著黑夜的一角。

宋令枝本就不勝酒力,那鴛鴦果不知在酒中泡了多久,後勁十足。

扶額抬起沉重眼皮,視野模糊,入目是一盞泛著晦暗光影的繡球燈,視線往下,宋令枝差點嚇一跳。

沈硯坐在自己身側,長身挺直,麵如冠雲,皎若明月。星目輕闔,不動如山。

宋令枝心中疑慮漸生,左右環顧,竟發覺自己還在軟轎中。

她以為自己隻是昏睡了一會。

“殿、殿下……”

嗓音喑啞乾澀,幾乎發不出任何聲音。

沈硯睜開眼睛,黑眸透亮平靜,無半點困意:“……渴了?”

廣袖輕抬,茶爐煨著的熱茶倒在紅釉茶杯中,沈硯抬臂,舉至宋令枝唇邊。

宋令枝驚慌抬眸:“我、我自己可以……”

一語未了,茶杯先一步碰上自己雙唇。

沈硯垂眸冷睨,不言而喻。

宋令枝不敢再坑聲,就著沈硯的手,輕飲下半杯。

清潤的熱茶入口,喉嚨終於有了片刻的好轉,隻心中不安的預感漸濃。

耳邊雨聲淅瀝,不絕

於耳。

宋令枝心中惴惴:“寢殿還沒到嗎?”

沈硯淡淡應了一聲,從容不迫:“還在潮音閣。”

……潮音閣?

怎麼還在潮音閣?

宋令枝雙眉皺緊,隱約總覺得此情此景透著古怪詭異。

雨聲瀟瀟,不經意瞥見被夜風挑開的車簾一隅,宋令枝遍身僵滯,如墜冰窖。

雨落滿地,烏泱泱一眾宮人跪在雨幕中,垂首低眉,噤若寒蟬。

青灰長袍融在雨幕中,一動也不動。

遍體生寒,冷意侵肌入骨。

夜風灌入,宋令枝訥訥張了張唇,耳邊隻餘雨聲掠過。

“他們、他們……”

為首跪著的正是秋雁和白芷,一人雙唇慘白如紙,身影稀薄。

宋令枝如鯁在喉。

耳邊又一次傳來鐘聲,宋令枝雙目瞪圓,渾身顫栗。算算時辰,竟是醜時了。

寒意蔓延至指尖,軟轎安靜,悄無聲息。

那雙深如寒潭的黑眸淡漠,宋令枝隻覺窒息湧過口鼻,氣息急促,她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在夜雨中不堪一折。

“為、為何?”

沈硯向來是隨心所欲,宋令枝唇齒顫動,“他們做錯什麼了嗎?”

燭光燃儘,光影晦暗些許,斑駁燭光落在沈硯眼角。他不動聲色伸出手,手心還未碰到宋令枝,宋令枝陡然一驚,躲開了。

如墨眸子慢悠悠轉回,不偏不倚撞上宋令枝顫栗的視線。

抬至宋令枝上方的手紋絲不動,沈硯隻是默不作聲盯著宋令枝。

少頃,宋令枝緩慢直起身子,任由沈硯掌心落在自己頭頂。

力道不重,然顫栗和恐懼卻如潮湧一般,似是要將宋令枝淹沒。宋令枝脊背僵直,肩膀忍不住顫動。

良久,耳邊忽然落下沈硯一聲輕笑。

燭光燃儘,轎內徹底陷入昏暗,借著轎外稀薄的夜色,宋令枝依稀望見沈硯輕勾的唇角。

他聲音冷冽:“怕什麼?”

落在頭頂的力道不輕不重,沈硯聲音低啞,“不是說……恨我嗎?”

最後三字幾乎是咬字道出。

宋令枝通身冰冷徹骨,昏睡前的一幕驟然闖入自己腦海中。

相接曲橋上,自己倚著沈硯肩膀,她說。

——好恨你啊。

——沈硯。

恐懼和驚恐自足尖漫起,層層籠罩在四周。

沈硯低聲一笑:“恨我嗎,枝枝?”

宋令枝惶恐不安搖頭,倏地又被重新按下。

落在自己頭頂的手加重力道,宋令枝動彈不得,隻有一雙眼珠子驚恐瞪圓:“不、不是那樣……”

她竭力,試圖掩飾自己的酒後失言。

落在頭頂的力道又一次加重。

沈硯聲音輕輕:“恨我嗎,枝枝?”

視野漸漸模糊,大片大片的白霧出現在宋令枝眼

前。身子朝前傾,宋令枝一手撐在案幾上,才不教自己摔了出去。

意識混沌的前一瞬,宋令枝忽然想起前夜在水榭,沈硯低笑的那聲——“沒有下回。”

求生欲戰勝滅頂的恐懼,宋令枝掙紮著,如實道出:“恨、恨你。”

陡地,落在頭頂上的手掌忽然鬆開,沈硯轉眸,漫不經心端詳著死中求生的宋令枝。

四肢力氣散儘,宋令枝麵容孱弱慘白。身子再也禁不得,跌落在軟榻上。

夜雨空蕩寂寥。

終於,軟轎內傳來沈硯低沉的一聲:“回。”

……

夜雨不斷,蒼苔濃淡。

坤寧宮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一眾宮人手持戳燈,戰戰兢兢站在廊簷下,深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宮殿各處掌燈,皇後華衣錦服,尚未卸妝拆發。

為今日沈昭的生辰宴,她籌備多日,珍品果饌更是精挑細選,處處透著精致細心。

隻是皇後不曾想到,筵席上竟會出現那樣不堪的一幕。眾目睽睽,皇帝和一名宮人衣衫不整在那小舟上雲..翻..紅..浪。

偏偏那宮人還是她先前送去沈硯殿中那位。

皇後惱羞成怒,明知這事是沈硯所為,卻還是強壓著怒氣將那宮人帶回坤寧宮,想著不聲不響將人解決乾淨。

前腳皇後將人提到坤寧宮,皇帝後腳就到了。

長條案幾上的鎏金琺琅獸耳三足香爐香煙繚繞,香爐點著安神香。

早有侍女為皇後捧來薄荷寧片,清透的薄荷香彌漫在鼻尖,皇後心中的憤懣卻並未褪去。

她咬牙,望向上首那抹明黃身影,垂眸掩去眼中的恨意。

“陛下,這女子禍亂後宮,實在不堪。陛下乃賢明君主,若是因這女子……”

皇後抬手,捏著絲帕輕拭去眼角的淚珠。

皇帝不為所動。

常年流連後宮花叢中,皇帝的身子早早被掏空,這幾年一日不如一日。麵容浮腫,遇上那事,還得小太監親自送妙丹過去。

偏偏皇帝荒淫無度,有時甚至宣兩三個嬪妃一起,性質高的時候,連寢殿宮女也逃不過。

下首的女子聞言,身子顫顫發抖,哭著往前跌去:“——陛下!”

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輕薄衣衫緩緩滑落,露出白皙細膩的肩膀。空中隱約有淡淡的花香彌漫,聞著如癡如醉。

“陛下,奴婢真的是心悅陛下……”

女子眼中蘊滿滾滾淚珠,那雙眸子似天上繁星灼目,瑩白手指輕攥住皇帝袍衫,滿頭青絲垂落,白淨瑩潤的脖頸露在空中。

那上麵,還有淺淺的紅痕。

皇帝一時看入了迷,伸手想要去攬人:“愛妃……”

“——放肆!”

殿中驟然落下皇後一道嗬斥,掌心重重拍在案幾上,她怒不可遏,顧不上往日裝的端莊賢良,“你們都是死人嗎,還不快

把她拖下去,省得臟了本宮和陛下的眼!”

當即有嬤嬤上前,猛地甩了那女子一巴掌,生拖硬拽,要將女子往宮外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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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殿回蕩著女子淒厲的哭聲,如歌如泣。

也不知道她哪裡來的力氣,竟一把推開拽著自己的嬤嬤,一頭紮進皇帝懷裡。

女子身上芬香濃鬱,沁人心脾,皇帝不由有幾分心神蕩漾。

她小聲啜泣,從皇帝懷裡抬起頭,半張臉高高腫起,卻還是難掩麗質。

“陛下,奴婢真的心悅陛下已久。奴婢自知身份卑微,不敢求侍奉陛下左右。今夜得以見龍顏一麵,奴婢此生無憾。”

女子往後退開半步,忽的從發間抽出一支金鑲玉步搖,猛地往脖頸紮去。

電光石火之間,皇帝猛地起身,眼疾手快奪走女子手中的步搖。

“荒唐!朕何時怪罪於你?”

步搖清脆落在地上,女子哭哭啼啼,捂臉撲在皇帝懷裡:“陛下,奴婢好怕。奴婢隻求皇後娘娘高抬貴手,若是能留在陛下身邊,奴婢做牛做馬也願意。“

如凝脂的手摟著皇帝臂彎,皇帝早樂不思蜀,忘了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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