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2 / 2)

折枝(雙重生) 糯團子 19128 字 10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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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雨連著下了三日。

格林伊的多寶閣依然座無虛席,前來付定金的姑娘夫人數不勝數,還有的郎君是特地從外地趕過來的,為給新過門的娘子尋一副好頭麵。

格林伊掏出畫冊,任郎君挑選。連著忙活一整日,好不容易歇下,忽而又聽侍女來報,說是公主來了。

羽步

翩躚,公主一身煙紫色暗花紋蟬翼紗,踩著迤邐日光走下馬車,她一手扶著鬢間的步搖,視線朝後張望。

一雙柳葉眉不悅攏在一處:“宋姐姐還沒回來?”

格林伊笑著迎上去,滿臉堆笑:“先前說是去秦安島尋礦石去,哪有這麼快就回來。”

公主撇撇嘴,憤憤不平:“哪有這樣的,自己偷偷跑去秦安島,不和二哥哥說就罷了,怎麼連我也漫著。前兒夜宴,宋姐姐也沒去。”

格林伊唇角笑意稍斂,疑惑:“宋姐姐沒去?”

公主連連點頭,猶如小雞啄米:“可不是,我二哥哥這三日都將自己關在寢殿,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生悶氣,我怎麼敲門都不理。”

那夜魏子淵是淋雨回的王宮,回宮後才知公主的馬車拔了縫,行至半路又回去了。

魏子淵一言不發,隻身一人回到宮中。

寢殿空蕩寂寥,槅扇木門緊緊闔著,偶爾有光影偷偷溜進。

宮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處,隔著木門好奇打量,竊竊私語。

“這都幾日了,二王子還不出來?”

“那夜二王子不是出宮去了嗎,怎麼回來就這樣了,難不成是在宮外碰見了什麼?”

“你們瞧,三公主送來的飯菜可一口都沒碰,會不會是……奴婢見過王後娘娘。”

宮人福身,齊齊行禮。

王後皺緊雙眉,一心記掛家裡的孩兒:“二王子今日還是沒出門?”

宮人頷首:“是。”

王後攏眉,掩唇輕咳兩三聲:“開門。”

王後有令,宮人不敢不從。槅扇木門推開,滿殿空無一人。

青紗帳幔低垂,影影綽綽。

殿中酒氣濃重,熏人得緊。王後拿手帕捂住口鼻,又抬手,攔住往裡走的宮人。

槅扇木門輕輕在身後關上,寢殿尚未掌燈,昏暗無光。

王後款步提裙,轉過一扇緙絲屏風。

魏子淵仰躺在窗前貴妃榻上,日光透過紗屜子,深深淺淺落在他眉眼。

王後悄聲走近,取來錦衾替魏子淵披上,她笑得溫和:“怎麼在這睡下了,仔細染著風寒。”

魏子淵緩慢睜開眼皮,見是王後,渾濁模糊的雙眸罕見掠過幾分驚慌失措。

“母後,你怎麼來了?”

宿醉後,魏子淵隻覺頭疼欲裂,他一手捏著眉心,“是哪個宮人多嘴告訴母後的?”

王後笑睨他:“哪還用得著宮人說,你這幾日閉門不出,母後早知道了。”

王後撫著魏子淵後背,嗓音溫柔如春風,她娓娓道來。

“先前母後想著,孩子大了,有心事也是常事,所以想著讓你自個待兩日。你父王想來看你,也被我攔下了。”

魏子淵眉眼輕動,眼中愧疚溢滿:“母後……”他低頭,“是我錯了,讓父王母後憂心了。”

王後搖搖頭:“傻孩子,說什麼傻話,都是一家人。前兒大周送來賀禮,你父王讓

我帶過來,你看著,挑喜歡的留下。”

……大周,沈硯。

魏子淵雙拳捏緊,手背上青筋暴起。

王後並未察覺到魏子淵的異樣,隻笑著道:“說起來,這回還是多虧了大周皇帝。”

魏子淵猛地揚起頭:“……什麼?”

王後抿唇:“你父王說,大周送來的賀禮,還有火統圖。若是真能做出來,我們日後的官船,都不必擔心遇上海匪了。”

窗外日光高照,徐徐光影透過窗紗,魏子淵怔愣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

眼前灰蒙蒙,隻依稀望見王後的雙唇一張一合。他聽不見王後的聲音,也看不清她在做什麼,耳邊隻餘下嶽栩那夜的警告——

好自為之。

好自為之,原來是這個意思。大周強盛,沈硯不單能決定一個弗洛安三公主的生死,便是這弗洛安上下……

魏子淵啞聲,低低笑開兩三聲,唇角苦澀。

若是孑然一人,他自然不怕沈硯。可如今他有了家,有了家人,還有……弗洛安的百姓。

魏子淵不可能對家人的安危視若無睹,也不可能讓百姓生於水火之中。

他抱住雙膝,眼角泛紅。

王後唬了一跳:“這是怎麼了?”她捏著絲帕,小心翼翼為魏子淵拭去淚角,王後試探道,“可是因著……宋姑娘?”

魏子淵嘴角下壓,搖搖頭。

王後心知肚明,撫著魏子淵肩頭,溫聲寬慰:“無妨,大不了母後幫你,那宋姑娘可有什麼喜歡的?或是她家裡人喜歡什麼?你投其所好……”

魏子淵又一次搖搖頭:“與她不相乾。”

是他自己無用罷了。

……

那夜之後,宋令枝被帶出客棧,馬車搖搖晃晃,最後在一處彆院停下。

青鬆撫簷,樹影斑駁。

白芷小心翼翼捧著漆木茶盤,尚未從茶房走出,忽的,一道陰影落下。

嶽栩高大身影擋在白芷身前,他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白姑娘且慢。”

先前這人去蘭香坊提糕點,白芷還笑臉相迎,送上自己做的酥酪,想著嶽栩念在糕點份上,對宋令枝好一點。

如今瞧著,卻是同沈硯是一丘之貉。

她彆過腦袋,冷哼一聲,越過嶽栩朝前走去。

嶽栩抬起手臂,目光落在白芷捧著的藥汁上,聲音冰冷:“這是宋姑娘吃的藥?藥餌在哪黎?”

白芷氣不打一處,瞪大眼睛反唇相譏:“嶽統領這是何意,難不成奴婢給姑娘煎藥,還會下毒不成?”

嶽栩冷聲:“公事公辦罷了。”

白芷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她憤憤甩開人:“這藥是二王子送來的,他……”

嶽栩:“那更要好好查查了。”

白芷氣急,想著左右藥汁滾燙,一時半會宋令枝也吃不了,她拽著嶽栩行至茶爐前:“好好瞧著,都在這裡了。”

藥餌倒出,攤開

在案上,拋開常見的草藥不提,嶽栩忽的拿銀銚子挑起一物,他雙眉攏緊:“這是何物?”

白芷麵色冷淡:“玉寒草,二王子送來的,說是隻有弗洛安才有。”

她不耐煩,“嶽統領還有事嗎,沒事的話奴婢就先走了,姑娘那還等著吃藥呢。”

嶽栩輕“嗯”了一聲,小心將玉寒草拿巾帕裹住,後又往自己屋子走去。

他手上有一本本草藥書,尋常不易見的草藥,在那上麵都能查到。

端著漆木茶盤踏上暖閣,白芷忍不住心底這口氣,又怕宋令枝終日憂思,於身子無益。

她高揚下巴,學著嶽栩目中無人的樣子,有聲有色同宋令枝演了一遍。

青緞引枕依靠在身後,宋令枝身子懶洋洋,乏得厲害。

白芷說完片刻,她方懶懶抬起沉重眼皮:“日後遇上她,不必同他理論便是,氣壞身子不值得。”

白芷抿唇不甘心:“奴婢隻是為姑娘不值。”

她想不通,明明宋令枝都逃到弗洛安了,怎麼還能被沈硯找到。

以前沈硯是三殿下,他們尚且手無縛雞之力,如今他是一國之君,他們更是無能為力。對上沈硯,他們和以卵擊石無異。

白芷憂心不已,垂目凝望宋令枝,心中思緒萬千。

自搬來彆院後,宋令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恍惚間好似又回到離京前的那些時日。

隻那時宋令枝身子疲乏無力,是魏子淵托紅玉在糕點下的藥,如今卻是實打實的身子虛弱。

白芷眼圈發紅,知曉心病難醫,隻能強顏歡笑,揀些好話哄宋令枝歡心。

“姑娘,案上的礦石是新送來的,姑娘可要瞧瞧?奴婢雖不懂,瞧著那礦石,卻顆顆都是好的。”

許是聽見宋令枝要往秦安島尋礦石,沈硯命人從島上搜羅奇珍異寶,如流水似的送入宋令枝房中。

去秦安島不過是為了做生意罷了,沈硯會錯自己的意,以為宋令枝是喜歡礦石。

她輕輕歎口氣:“罷了,沒什麼好瞧的。”

看久了,也隻是徒增傷悲罷了。

她如今是再也回不了多寶閣的。

宋令枝一手揉著眉心,不知是不是躺久了,又或是她如今瘦弱些許,榻上鋪了狼皮褥子,宋令枝睡著總覺得硌得慌。

宋令枝撐榻坐起,眼眸睜開:“白芷,你……”

聲音戛然而止。

湘妃竹簾前立著一抹修長身影,沈硯長身玉立,手邊是他命奴仆從秦安島搜來的礦石。

他淡聲:“……不喜歡?”

指骨在案幾上輕輕敲著,腕間的沉香木珠順著沈硯的動作往下滑落,在案上留下淺淺的一道影子。

沈硯泰然自若,墨色眼眸深沉漆黑:“不喜歡礦石,還是不喜歡朕送的?”

白芷不知何時離開屋子,偌大的寢屋隻剩下宋令枝和沈硯二人。

沈硯步步朝宋令枝逼近,黑影籠罩,那隻指骨分明的手

指輕挑起宋令枝的下頜。

稍一用力,頃刻,指腹在宋令枝下巴留下清晰指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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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心上的一張臉未施粉黛,素麵朝天。宋令枝一雙杏眸宛若秋水盈盈。

見到沈硯,她眼中一如既往的惶恐不安:“……陛、陛下。”

沒能來得及起身請安,沈硯忽而加重指尖力道,宋令枝猝不及防,又一次跌坐回榻上。

仰著的一張小臉倉皇緊張,不知哪裡又惹得沈硯不

快。

沈硯眸光低垂,細細端詳掌上的宋令枝。

往日他想要宋令枝眼中隻能看見自己,如今卻覺得遠遠不夠。

他是見過宋令枝真心實意展露笑顏的,在多寶閣,在那三公主前,在格林伊前,在……魏子淵前。

沈硯捏著宋令枝唇角,聲音冷若冰霜:“宋令枝,那姓魏的就有那麼好?”

值得她這般念念不忘。

宋令枝惶恐搖頭,連聲否定:“沒、沒有。”

沈硯垂首,捏著宋令枝後頸往前,好整以暇打量著人,又將宋令枝推至銅鏡前:“那你笑一個,就同你對著姓魏的那樣。”

宋令枝後脊發涼,隻當沈硯是又尋著什麼由頭折磨自己。

“我、我……”

心中的不安強壓下去,宋令枝單手捏拳,竭儘全力往上挽起唇角。

鏡中二人衣角交疊在一處,鼻尖淡淡的檀香味蔓延,獨屬於沈硯的氣息無孔不入。

宋令枝定定心神,唇角向上提動。

沒提動,再來。

再來。

再來。

終於,銅鏡中的人唇角上揚,宋令枝瑟縮著脖頸,忐忑不安望向沈硯:“陛下……”

沈硯一雙黑眸沉沉冰寒,冷笑丟下一字:“醜。”

長袍拂開,沈硯起身,頭也不回出了寢屋,獨留宋令枝戰戰兢兢在原地。

園中日光滿地,烏木長廊綿延,兩麵懸著金絲藤紅竹簾。

遙遙的,嶽栩腳步匆匆,朝沈硯快步走去。

“陛下,這是屬下在宋姑娘藥餌中尋到的,此藥名為玉寒草,生於深海,專治寒症。”

嶽栩興致勃勃,“陛下,先前那老道說過,銷金散的解藥生在海中,會不會就是這玉寒草?此物罕見,若是拿它入藥,應是大有益處。”

嶽栩拱手,“宋姑娘如今寒症比先前在京好上許多,想來也是玉寒草的功勞。若是能為陛下尋來……”

沈硯心不在焉揮袖:“這事交由你去辦即可,不必同朕說。”

言畢,又抬眸,“你說宋令枝的寒症有所好轉?”

隻是他今日瞧著,宋令枝的麵色算不上好。

嶽栩低聲:“確實如此,隻是……”

他抬眸,目光在沈硯臉上輕輕掠過,大著膽子道,“隻是宋姑娘常日鬱鬱寡歡,長此以往,怕、怕不是好的征兆。”

這話沈硯在京也曾聽嶽栩提過,他凝眉,若有所思。

烏木長廊玉立,簷角上疊著層層日光,滿耳蟲聲。

嶽栩輕聲道:“陛下,宋姑娘不肯回京,許是對京城無甚留念。若是、若是……”

沈硯揚起眼眸,聲音低沉:“你想說什麼?”

嶽栩伏首躬身,大著膽子道:“若是有個一男半女,興許宋姑娘就不會這般了無可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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