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1 / 2)

折枝(雙重生) 糯團子 16055 字 9個月前

第六十一章

落花滿地,玉蘭繞砌。

庭院落針可聞,徐徐日光落在腳邊,沈硯背著手,聽著嶽栩輕聲道。

“陛下,宋姑娘性情溫和賢淑,前兒還給了街上那頑童果子吃,想來也是喜歡孩子的。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宋姑娘在京中也有了牽掛。”

不會時時刻刻念著宋府。

秋風蕭瑟,庭院瘡痍滿目。樹上紅葉翩翩,疏林如畫。

沈硯負手而立,冷峻的麵孔尋不到一點裂痕。那雙黑眸沉沉,不見些許波瀾起伏。

良久,嶽栩才聽得沈硯低啞的一聲笑落下。

“你是想說,讓宋令枝懷個孩子?”

嶽栩拱手,畢恭畢敬:“是,婦人多為仁慈……”

一語未了,嶽栩倏然品出沈硯言語的不善。

轉念想想,隻當沈硯是擔憂儲君之母出身商賈。

他低眉沉吟,“陛下是擔憂長子生於商賈之家,若是如此,陛下也可……”

“嶽栩。”

手中的沉香木珠輕輕轉動,沈硯轉首凝視,逆著光,那雙如墨眸子漆黑森寒。

他唇角勾起幾分嘲諷,“你是不是……有病?”

嶽栩一怔,而後慌不擇路雙膝跪地,伏首認罪:“陛下恕罪,屬下隻是……”

落在他臉上的視線冰冷徹骨,沈硯垂眸,木珠在指尖刻出清晰紅痕。

他不喜歡宋令枝的目光落到他人身上,即便是他一人的孩子,沈硯也不喜歡。

他隻想讓宋令枝眼中隻有自己一人。

“日後這種話,彆讓朕再聽到,若再有一次……”

嶽栩忙忙:“屬下不敢。”

長袍拂開滿地日光,沈硯抬腳,麵無表情穿過烏木長廊。

身□□院擁著日光,嶽栩垂首低眉,直至耳邊的腳步聲不再,他方長鬆口氣,汗流浹背,扶地站起。

倏然見白芷遍身純素,遙遙轉過月洞門。定睛望見廊簷下的嶽栩,白芷捧著錦匣,目不斜視從嶽栩身邊越過。

嶽栩拱手:“白姑娘且留步。”

白芷手上的錦匣嶽栩再熟悉不過,正是沈硯命他搜羅的礦石。

滿匣粉鑽光彩熠熠,灼目耀眼。

白芷雙眉緊攏,口吻不善:“嶽統領還有事?藥餌是我們家帶來的不錯,可這礦石是陛下命人送來的,難不成嶽統領也要一一查驗?”

“白姑娘誤會了。”嶽栩皺眉,“在下隻是好奇,這礦石……宋姑娘可是不喜歡?”

園中無聲,隻餘花光柳影。

白芷低頭,眉心仍是皺著。

嶽栩沉聲:“在下聽聞,宋姑娘先前想去秦安島采買礦石,若是不喜歡這些,我可命人再……”

白芷麵無表情打斷:“你便是再命一百人、一千人,送來的礦石我們姑娘也不會收下。”

嶽栩一愣:“……為何?”

白芷冷

眼睨嶽栩:“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我們姑娘采買礦石是為了做頭麵,好掛在多寶閣做生意,又不是為了自己。”

嶽栩如雷震耳。

白芷輕瞟他一眼:“罷了,反正如今也去不成秦安島,我和你提這事作甚,沒的惹人心煩。?[]?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日光幽幽,白芷踩著光影揚長而去。

……

暖閣內,青鶴瓷九轉香爐燃著百合宮香,宋令枝聽著白芷惟妙惟肖的學舌,忍不住粲然一笑。

餘光譬見銅鏡中自己的笑顏,宋令枝驀地想起那日冷聲的一句“醜”。

笑意僵滯,凝固在臉上。

她訥訥彆過眼睛,目光落在白芷臉上:“你真和他說了?”

白芷氣惱:“那還有假。”白芷聲音漸低,“奴婢也沒說錯,姑娘是為了采買礦石做頭麵才去的秦安島,如今去不了,倒還不如……”

話猶未了,忽然聽見園中一陣喧囂,婆子提裙匆匆朝宋令枝寢屋跑來,隔著槅扇窗子同宋令枝請安,又對白芷道。

婆子滿臉堆笑:“白姑娘怎麼還在這站著,快些替姑娘更衣,主子的馬車早早在外麵等著了。”

宋令枝唬了一跳:“是要……去哪?”

手中的香囊攥扁,宋令枝一顆心惴惴不安。

婆子笑笑:“主子的事,做奴才的哪好多嘴,姑娘快些梳妝,彆讓主子等急了。”

宋令枝同白芷相視一眼,一人眼中皆是茫然。

身上的素白寢衣褪下,宋令枝一身雪青色緞繡月季團錦衣,衣袂翩躚。

白芷站在宋令枝身後,小心翼翼為宋令枝彆上紅珊瑚步搖,她輕聲抱怨。

“姑娘這身錦衣還是上月新做的,怎麼如今瞧著倒是不合身了,竟是大了些許。”

白芷絮絮叨叨,扶著宋令枝的手踏出寢屋,“姑娘瞧著又清瘦了,若是再不……陛、陛下。”

穿過垂花門,甫一抬眸,望見簷下馬車內端坐的沈硯,白芷忙收住聲,福身請安。

宋令枝垂首:“陛、陛下。”

沈硯泰然自若:“上車。”

落在宋令枝眼前的手指骨勻稱,修長白淨。

宋令枝晃神刹那,迎上沈硯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宋令枝身子一滯,顫巍巍將手放在沈硯手上。那隻手骨節分明,指尖沁涼,不帶一絲一毫的溫熱。

馬車緩緩融入長街,而後宋令枝又在侍衛的簇擁上,登上海船。

她心底的不安漸深,直至眼前出現一座小島。海船泊岸,海灘上漁船眾多,空中鹹濕水汽彌漫。

漁夫一手握著竹篙,輕巧從船上跳下,口中嚷嚷:“什麼好物我沒見過,論起礦石,滿大周上下,再沒能比得過我們秦安島的。”

……秦安島。

宋令枝雙目瞪圓,轉首望向身側的沈硯:“陛下,陛下怎會來秦安島?”

沈硯麵不改色:“不是你想來?”

他眼眸低垂,蕭瑟秋風在沈硯身後輕拂,

他低聲,嗓音淡漠平靜。

“宋令枝,日後有事,可直接同朕說,不必拐彎抹角同旁人提起。”

宋令枝眼中怔愣,腦子空白幾瞬,而後方記起白芷同嶽栩說的話。

想來沈硯是以為,那番話是自己教白芷說的。

宋令枝低下頭,不曾反駁。

長街人頭攢動,摩肩接踵。茶肆前彩幡高高懸著,迎風飄揚。再往前,便是格林伊先前同宋令枝搭線的礦石鋪子。

男子大腹便便,滿臉和藹可親,瞧見宋令枝,莫掌櫃先是一怔,而後笑著上前。

“這位便是……宋姑娘罷?格林伊果真騙我,她讚宋姑娘是天人之姿,站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認出,不需畫像。”

莫掌櫃連聲笑,“今日一見,果真如此。隻是怎麼比信中說的晚了幾日,若非我臨時有事出不了海,怕該錯過了。”

言畢,又望向沈硯,“這位是……”莫掌櫃拱手作揖,朝宋令枝認罪,“是在下冒犯了,該稱一聲夫人才是。”

誠然,莫掌櫃以為宋令枝是沈硯的夫人。

宋令枝:“我……”

沈硯轉眸凝視,黑眸沉沉:“不是要看礦石?”

莫掌櫃一拍腦門,忙不迭領著宋令枝往庫房走去,他撫須,長籲短歎:“若非我急著出手,也不會這般賤賣。”

莫掌櫃侃侃而談,又開始念起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試圖博取宋令枝的同情。

他伸出手指,“這個數,不能再少了。”

宋令枝麵不改色,隻在匣子中翻出幾塊碎寶石,斑駁裂痕,光澤不再。

莫掌櫃臉上笑容全無。

宋令枝唇角笑意淺淺:“莫掌櫃,你是格林伊的故友,我自然是信你的。隻是這礦石,最多五十兩。”

她聲音輕輕,卻是擲地有聲,半點也不肯鬆口退讓。

沈硯站在緙絲屏風前,抬眸望著案前同莫掌櫃說價的宋令枝。女孩眼中不是誠惶誠恐,不是驚懼不安,而是燦若繁星,比匣中寶石更加耀眼。

沈硯凝眉斂眸,眼中晦暗陰沉。不過是一堆死物罷了,竟也值得宋令枝用那樣的眼神看。

一番討價還價,莫掌櫃笑笑:“罷罷,就依夫人說的辦。”

又道,“夫人先前不曾同公子來過我們秦安島罷?若是不曾來,可到島上隨處逛逛,前麵有家蜜餞鋪子,他家的茯苓八寶糕賣得最好,格林伊也喜歡吃。”

莫掌櫃遺憾,“可惜今日太晚了,怕是他家早賣空了,夫人明日早些過去,應該還能買到。”

宋令枝莞爾一笑,謝過莫掌櫃的好意。

又仔細檢查了一遍礦石,方攜著白芷離去。

日落西山,霞映滿地,眾鳥歸林。

宋令枝款步提裙,衣裙窸窣,扶著白芷的手緩緩踏上馬車。

紅霞滿天,驀地,卻見一人腰間配著利劍,疾步朝馬車走來。

嶽栩手上提著一個漆木翡翠攢盒,他垂首:“姑娘,您要的茯

苓八寶糕。”

宋令枝動作一頓,下意識望向馬車中的沈硯。車中昏暗,沈硯一雙深色眸子落在陰影中,忽明忽暗。

宋令枝一時語塞。

嶽栩狐疑,攢盒還遞在半空,他困惑:“……宋姑娘?”

宋令枝驚訝:“莫掌櫃不是說他家的茯苓八寶糕早早賣光,怎麼現下還有?”

嶽栩實話實說:“確實如此,隻是主子說……”

“不想吃就丟了。”

馬車內忽然傳來沈硯冷冽的一聲,嶽栩低頭,不敢再多言。

宋令枝自他手上接過攢盒:“給我罷,勞煩你跑一趟。”

周遭寒意漸起,嶽栩隻覺馬車內望來的視線如利刃尖銳森寒,如芒在背。嶽栩垂眸,眼皮不曾抬動半分。

挽起的墨綠車簾鬆開,那道森冷光線被隔絕在車中,嶽栩緩緩鬆口氣。

轉身對上白芷不屑的白眼,嶽栩偏過頭,佯裝自己是個瞎子,瞧不出白芷眼中的嘲諷。

馬車穩穩當當穿過長街,車內鋪著狼皮褥子,踩上去悄然無聲。

宋令枝抱著攢盒,小心翼翼坐在沈硯對麵,懷中的茯苓八寶糕還冒著騰騰熱氣,攢盒滾燙。

糕點小巧精致,掌櫃不單在糕點下足了心思,便是這攢盒,也是巧奪天工。

一支紅梅立在攢盒之中,其上所綻放的梅花,皆是糕點所做。

宋令枝眼睛一亮。

怪道格林伊對這家糕點念念不忘,原是這攢盒也另有乾坤。

拿絲帕輕捏起一塊,眼前忽的落下一道烏沉視線。

宋令枝手一抖,覆著纖長睫毛的眼皮輕輕往上抬起,入目是一角鬆石綠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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