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焰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會再索取的。
也許是宋誌遠被抓,盧蓉為了養活他去賣酒,他從那時就清楚地明白,他不能去索取什麼,也不應該去索取什麼,他的索取會讓人覺得有負擔。
所以他靠自己掙生活費,在那樣小的年紀就再沒主動向盧蓉要過錢。
他也從不索要愛。
宋誌遠不愛他,而盧蓉迫於生計很長一段時間也無法妥帖細致地去愛他。
他一直都孤零零地被迫快速長大。
他把自己活成了一個世界。
哪怕是年少時喜歡上夏莓,他也從來沒有索要夏莓的愛。
他的告白並不是慣常的“我喜歡你,你喜不喜歡我”,他隻是說“你能不能彆放棄我”。
他剖開真心,告訴她,我真的很喜歡你。
向她保證,我會用我的身體、用我的血,來守護我的公主快樂順心長大。
卻從始至終沒有問過一句,你喜歡我嗎。
直到這一刻,他用最直白的方式看到了夏莓從16歲到22歲的真心,他終於明白,原來自己也有索取愛的權利。
原來,那些在他看來最最晦暗無光的日子,夏莓就捧著一顆蓬勃跳動的心深愛著他。
於是他才第一次說出了,你愛我吧。
你愛我吧,莓莓。
我也想得到愛。
我也想要,得到愛。
*
夏莓被吻得暈乎乎,同時也從他口中那句“你愛我吧”中聽到了另外一層意思,某種邀請。
她喝多了酒,渾身沒力氣,腦袋也發暈,還困得厲害,直到此刻才終於清醒了些,睜開眼看了會兒程清焰:“……啊?”
畢竟之前程清焰就是洗冷水澡克製都沒對她做什麼。
夏莓一時之間有些茫然,懷疑是自己聽錯。
他低下頭,在她頸上落下細細密密的吻,啞聲:“可以嗎?”
“……”
猝不及防被直白地挑明。
夏莓臉從脖子紅到頂。
她勾住程清焰的脖子,主動抬起上身吻住他。
算是發出了許可。
程清焰喉結滾動,身上變得更加燙,她藍色絲綢的睡裙下,浪頭翻湧。
夏莓閉上眼,在程清焰灼熱呼吸打在她耳垂時忽然想起什麼:“……哥。”
他嗓音很啞:“嗯?”
“房間裡有套嗎?”
“……”
很顯然,沒有。
這是夏莓高中時候住的臥室。
怎麼可能會有那種東西。
程清焰手臂撐在她身側,漆黑的眼底像是深淵,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似乎是在拚命壓抑滿腔的情緒。
而後他泄憤般用力吻上她,臉蹭著她臉頰,啞聲:“睡覺。”
“等、等一下。”
夏莓拽住他手臂,
沒讓他從身上下來,泛紅的眼睛看著他,“我剛來完例假。”
程清焰動作一頓,而後忽然笑了聲。
夏莓臉上溫度更盛。
他有些粗糙的指腹在她光滑的臉頰輕揉,含著笑意說:“莓莓,你好像真的挺喜歡我的。”
夏莓對他這話並不很理解,隻覺得有些突兀。
她仰著頭在他下巴上咬了下,輕聲虔誠道:“我愛你。”
不止是輕描淡寫的“挺喜歡”,是最最誠摯熱烈的“我愛你”。
程清焰整個人幾乎在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都僵住了。
他本來並不打算繼續,但在這一刻確實被刺激得什麼理智都沒有了,好像變成服從於欲望的野獸、混蛋。
他甚至還產生了一種很陰暗扭曲的念頭。
他想要夏莓的愛,如果能成為她最親密最親近的人,她是不是就能一直愛他了。
他也想自私地徹底占有她。
除夕夜。
接近零點,窗外響起接連不斷的炮竹聲。
放在床頭櫃的手機震個不停,兩人的手機振動頻率趨同,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班級群裡大家正在發新年快樂和搶紅包。
而此刻的夏莓自顧不暇。
她覺得熱,又覺得渾身都濕漉漉。
難耐,緊張,又渴望。
想要退縮卻忍不住擁抱。
夏莓被緊緊擁抱著,她閉著眼,眼角泌出濕潤,感覺到又有滾燙的東西滴落在自己臉上,不知道是他的汗還是淚。
終於,當炮竹又一次點亮黑夜,夏莓忍不住道。
“關燈,哥……”
程清焰沒聽清:“什麼?”
“關燈。”
此刻屋內還亮著一盞昏暗的夜燈。
是程清焰擔心完全漆黑會讓她覺得不適才開著的。
但此刻的光亮卻讓現在的一切舉動都仿佛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羞恥感翻倍,對彼此的渴望也表露無遺。
程清焰俯身吻住她,長臂按下開關,終於關了燈。
他暫時沒任何動作,隻是溫柔地吻著她,像是要等她適應這片黑暗。
過了會兒,夏莓聽到他在她耳邊低聲:“莓莓。”
她艱難地分出一根清醒的神經:“嗯。”
“你要不要和我換個位置。”
夏莓覺得肯定是自己喝多酒幻聽了。
程清焰怎麼會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
見她不答,程清焰便自作主張扶上她的腰,像是要把她攬到身上,嚇得夏莓緊緊摟住他的背製止動作。
映著月光和煙花,程清焰黑沉的眼睛看著她。
夏莓眼角發紅,黏糊糊地控訴他:“程清焰你是人嗎,我才不要換,我累,我要躺著。”
他先是停頓了下,轉而輕笑出聲,重新壓回她身上,在她頸上親了會兒,含混著說:“本來擔心你會怕。”
夏莓愣了下。
又過了幾秒,夏莓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他不過是擔心這樣的位置,會讓她再次回想起那個冬夜罷了。
即便到這一刻,程清焰還是在小心仔細地嗬護著她。
但下一刻,夏莓這點感動很快就被完全掐滅。
他像是魔怔一般,那些溫柔和內斂都被徹底瓦解,更深層次的東西透出來,野蠻,瘋狂,張揚。
在跌宕起伏的碰撞中,夏莓卻不知道為什麼仿佛看到了那個吸引所有女生目光的少年程清焰。
緊接著,又看到了那個渾身是血破碎的少年程清焰。
她在那些日子,那些獨自支撐著去看心理醫生的日子,都是想著程清焰才一步步走下去。
曾經,也是在這間臥室。
少年和少女擁抱著流淚,支離破碎。
而現在,他們終於踏過青春這條路。
流血、流汗、流淚。
變得勇敢而強大。
他們不會再擁抱著流淚,不會再顛沛流離。
他們可以坦蕩地站在太陽下,靈魂自在,前途寬廣。
所以,總有人會帶著火焰照亮你的人生,成為你一輩子的溫情和救贖。
直到零點的煙花都結束後,程清焰才停下。
夜晚恢複漆黑,屋內也昏暗。
兩人都蒙上一層汗,濕漉的,放縱的,酣暢淋漓的,就像是穿透身軀實體,跋涉千裡,終於觸及了對方的靈魂。
夏莓覺得渾身酸軟疲憊,卻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和安心。
過了很久,程清焰的聲音才打破這漫長的黑暗。
“莓莓。”
夏莓的聲音早就啞了,垂眸看向他。
周遭都是那麼暗,唯獨他眼睛是明亮的。
他抬手抹去她臉上的汗,接著額頭靠過來,輕輕蹭著她鼻尖,好久沒說話,安安靜靜的,像是對待稀世珍寶,毫不掩飾自己的貪戀和愛不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