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哦,江充是從趙王宮改名換姓來到長安的。曆史上也是他一狀告死了趙台子劉丹。
江陵月一瞬間牙疼:“你不會提到了趙太子吧?”
江充卻以為她陷入了心理陰影,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妹妹莫怕,阿兄已經把趙太子的惡行儘數稟告陛下。陛下答應會為我兄妹倆討個公道。那人渣以後再不能拿你我怎麼樣了。”
果然!
和曆史上的進度一模一樣,江充還是對趙太子下手了。
難怪劉徹看起來一點兒不生氣,反而有幾分高興呢。江充這一狀,等於白送他一個削藩的理由啊。
現在的劉徹手下兵強馬壯,對上凶悍的匈奴都是勝仗連連,拿下諸侯國自然不再話下。他所缺少的,也就是一個名正言順的借口而已。
這不是劉徹想打瞌睡,江充就遞上了枕頭麼?這件事情後,和曆史的走向一樣,他的崛起之勢儼然不可阻擋。
江陵月一瞬仰起頭來,定定地望進江充的眼:“那阿兄,我問了你這麼多,你就沒有什麼想問我的?”
既然勢不可擋,她和江充又是世人眼裡的天然同盟,那就沒必要阻擋。江充到底沒有真正對她做下惡事。而況江陵月有一種預感,在他不能輕易拿捏自己的情況下,他絕不會輕易動手。
“妹妹想讓我問什麼?”
問什麼?
能問的可太多了。
她和原身的差異,失聯時期的經曆,莫名其妙的失憶,不知從何而來的師兄,多出來的醫術……
這麼多破綻,江陵月不信他一個都看不出來。
但是,即使她擺出了任你詢問的姿態,江充也沒有多說一個字。他抬手摸了下她的鬢發:“不是說天機不可泄露麼,妹妹你有奇遇是好事,阿兄怕多問你一句,給你招來懲罰,那就不美了。”
“我明白了。”江陵月說:“不過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下次阿兄想問我的時候,我說不定一個心情不好,就不會回答了。”
江充麵色不變,繼續保持著微笑:“嗯。”
“那就說定了。”
“嗯。”
一段對話結束得沒頭沒尾,然而他們兩個人都達成了默契。江陵月可以確定,江充以後都不會過問她任何的怪異之處。即使……現在的她和原身或許天差地彆。
換個方向想,江充或許根本在乎自己的妹妹是個什麼樣的人。他隻是選擇了那個對他利益最大化的。而且為了利益,隻要她還在劉徹麵前得用一天,他就不會放棄維護和自己的關係。
不得不說,這樣正合江陵月的意。
利益共同體好啊,比讓她和江充強行演兄妹情深的好。至少看在她的麵子上,他不會明著與如日中天的衛氏為敵,巫蠱之禍的慘劇也未必會發生。
……不過巫蠱之禍離現在還有整整三十年呢,誰也不能料到那個時候又是什麼情況。
“那就這麼說好了。”江陵月把江充一放在自己頭上就不願意拿下的手扯了下來,悄悄白了一眼:“我估計陛下馬上要叫我問話了,我要先出去了。”
“對了,太後到底和妹妹你說什麼了?”
江陵月遲疑了片刻,還是決定告訴江充:“太後說要把我從宮中調遣到宮外去,她如今怕是和陛下商量著這件事。”
江充聽完之後很高興:“這是好事啊!”
“誰說不是呢。”
東方朔一輩子都想施展自己的才能,可到頭來也不過是個郎官。按理說她職業還是醫生,想名正言順地向外朝發展更難了。要不是太後有意抬她一手,她這輩子恐怕都挪動不了一點兒。
“我的運氣實在太好了。”江陵月忍不住感歎。
劉徹顯然也是這麼想的。
召見江陵月問話的時候,他表情十分不好,複雜地看了江陵月一眼:“江女醫,你的運道實在是好。”
說完他自己也發現了,這話裡一股酸味兒。
江陵月適時低頭:“臣承蒙太後的厚愛,不勝惶恐。”
“是啊,太後實在很是厚愛你。”
劉徹眉梢微抬,啞然失笑。他沒想到母後死裡逃生後,第一件找他說的,竟然是江陵月的去處。
做了幾十年的母子,兩人都分外了解彼此。劉徹一見王太後那費心給江陵月謀劃的樣子就知道,當年他對義縱的處置太隨意,到底令太後傷心了。
正因如此,當王太後想要在江陵月身上找補當年的遺憾時,他更加不能拒絕。
更何況……
王太後諄諄之語響在他耳畔:“陵月這孩子,你也知道的。她透露出來的本事恐怕不過十分之一呢。她人善良,心又軟,你對她以禮相待,她自然會百倍千倍地回報你。”
“徹兒,天上的神仙肯降下這麼一個人給你,這是你的福緣,也是咱們大漢的福緣啊!”
劉徹輕輕舒了口氣。
誰說不是呢?
但是表麵上,他還是酸溜溜道:“既然母後跟朕開口了,朕也不能不答應。她說的是去處隨你挑,這樣吧,待回長安後你去一趟宣室殿。到時候朕親自給你定去處,總能讓她老人家滿意。”
江陵月一瞬睜大了眼——還有這種好事?
她還以為,能到外朝有活做就已經很了不起了。沒想到還能讓劉徹親自安排工作。
她忍不住咧開了嘴,由衷地說道:“太後對我也太好了吧。”
見劉徹麵色一瞬間垮下來,又連忙補充:“還有陛下對太後的一片孝心,也實在令我太感動了!”
江陵月的情感又真摯又充沛,配上明亮亮的眼神很有說服力。劉徹聽完後鬱悶散了不少,方才轉陰為晴。
這還差不多。
朕才是對太後最好的人。
劉徹一點兒也不想承認,自己堂堂九五之尊,還會吃江陵月一個小小女醫的醋。
他也一點兒不想承認,其實太後的提議也讓他很心動。隻是看江陵月那得意的樣子,他就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如果江陵月知道他複雜的心理活動,一定會說:“陛下,你這是傲嬌了啊。”
可惜現在她不知道,這時候隻想見好就收,試探道:“若是陛下沒有彆的事情,那臣就告退了?”
“你彆走。”劉徹卻想起了什麼似的,招手把她留了下來:“等等,朕還有事兒問你。”
江陵月心頭咯噔一聲。
感覺每次劉徹召她說話都沒好事怎麼辦?不是求仙問道,就是想掀她的老底。每次都讓她很難回答啊。
這次不會也是吧?
果然,這一次,劉徹問話第一定律也應驗了。
“你方才說,你師兄李少翁之死不是天罰,也不是他驅使鬼火反噬自身,而是人間原本就有的物質。”
“那江女醫你說這世間,到底有沒有仙神呢?如果沒有的話,女醫你身上的種種神異之處,又該如何解釋?”
看得出來,李少翁之死的真相對劉徹的衝擊很大。他信奉的神君其實是個惡毒的害人精,他曾經以為的仙人卻死在了人間之火的灼燒之下。
以至於一貫大搞特搞封建迷信的人,都開始懷疑自己的唯心主義世界觀,還特意留下江陵月問話來。
但如果這世間如果沒有仙神,江陵月身上的種種特異之處又該作何解釋呢?
須知人間之物生發消亡,自有其規律所在。江陵月和李少翁卻很顯然違背了這個規律。他們具備的知識與世間的顯學截然不同,自成體係,一看就需要漫長的發展才能形成。
但他們都是突然出現在大漢的。
此前此後都毫無征兆,就連傳說中的神秘“師門”劉徹也派繡衣使者們搜索過了,結果當然一無所獲。
這樣的人,這樣的物,不是來自仙界又是什麼?
可是仙人,也會被人間之火燒死麼?
劉徹隻覺自己的世界觀被撕裂成了兩半,讓他冥思苦想也不得解釋。但身為帝王,他一點都不用內耗自己。想不明白的東西,就把江陵月召過來一問了之。
江陵月的額角滑過一滴冷汗。
她直覺這次是真的糊弄不過去了。如果她否認了仙人的存在,就要給自己身上的特異之處給出合理的解釋。那樣就隻有暴露穿越者身份一條路了。
……但她不想。
感覺會被劉徹關進小黑屋裡,日夜不停地默寫《史記》和《漢書》怎麼辦?
而且萬一劉徹不相信她,覺得她妖言惑眾把她砍頭了怎麼辦?畢竟正常人很難理解神經病,現在的劉徹聽到他三十年後會親手殺妻殺子,百分百覺得江陵月在汙蔑他。
這是最下策。
而況,一個人的根深蒂固的世界觀是很難更改的。就算劉徹相信了幾天無神論,可是過了這個階段,看到超出他認知範圍的事情,多半還是會故態複萌,把事情往仙神的存在上解釋。
那時候,她一個無神論者也會失去劉徹的信任。
說不定,還會被各種方士排擠。
該怎麼辦呢?
擺在江陵月麵前的難題是,她一方麵必須承認“超出漢代人類生產力的神秘力量”的存在,以此解釋自己身上的特殊之處。同時不涉及穿越者的真相,還要讓劉徹不再沉迷求神問仙,專注於世俗世界,好好發展大漢。
簡直是不可能三角啊。
等等!
電光火石間,一個主意忽地湧入了江陵月的腦海。這套說辭,可以完美地解決以上所有問題。
江陵月打定了主意:就是它了!
從劉徹的角度看去,隻見江女醫原本在凝神細思,片刻後像是做下什麼重大決定般,鄭重地抬頭。
“回陛下,這世間確實有人力不及的力量存在。”
原諒她吧,那倆字燙嘴,她實在說不出口。
劉徹卻自動把它替換成了“仙神”兩個字,漆黑的瞳孔驟然一縮:江陵月承認了!
之前不論是江陵月,還是李少翁都一字不肯提及。到底是為什麼,這一次她承認得這麼徹底?
“那陛下知道,您若是碰到這樣的力量,該如何對應麼?”
“難道不是立刻前去拜謁?”他忍不住問。
“不。”
江陵月否認得斬釘截鐵:“是‘不要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