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霍去病並不在防備之列。
江陵月可還沒忘記,當初就是霍去病引她上柏梁台,看見這些儀器呢,他肯定不會表示驚訝的。
她施施然地推門,入目就是霍去病饒有興致地用攪拌棒輕扣燒杯壁,發出“叮叮叮”的清脆聲響。
聽見聲音,他抬頭:“忙完了?”
江陵月:“嗯。”
說完這句,她莫名有點想笑。大約這種言簡意賅、宛如老夫老妻的對話,不適合出現在曖昧對象的身上吧?
嗯,江陵月承認了。
她和霍去病,現在就是拉扯期的曖昧對象。
不過霍去病的性格讓人很省心。既不會因為江陵月的怠慢而發火,更不會說些“學生比我還重要?”之類的酸話。
他隻是笑:“陵月的學生,都不簡單。”
“是啊……”說到這個,江陵月都覺得自己是中什麼大獎。一百個學生裡,除去太子劉據不說,有史慈這樣的萬能文秘,有趙遙這樣的大發明家,有李殳玉這樣的科普小行家。
還白得一群休沐日也要好好學習的卷王。
“確實是,我太走運了。”她止不住地感歎:“隻怕再假以時日,軍侯你就要在戰場上看見他們。”
霍去病頓了下:“軍醫?”
“對的。”江陵月笑了一下:“先生們大多出自軍中瘍醫,培養學生自然也是朝這個方向培養的。我也問過,有不少人都很願意。”
軍醫的補貼,要比開醫館多得多。軍醫又屬於後勤部門,相對前鋒部隊沒那麼危險。
“唔,我沒記錯的話,軍中也缺醫生吧?”
江陵月依稀還記得,她和霍去病的初次見麵,就是係統讓她給匈奴的渾邪王相國清除傷口——後者正是因為軍中的醫者不足,才得不到妥善救治的。
“是有這麼回事。”
霍去病發出一聲輕笑,出其不意道:“旁的且不論,單論你興辦醫校的功績,就足以太史令記你一筆。”
他似是意有所指,一下子令江陵月想到霍去病斷言她會標榜青史的那些話。
那個時候,霍去病得出的結論是,他們一定都會在史書上留名,所以各方麵都很相配。
難道,現在他是在暗示這個事情?
還僅僅是單純的恭維?
應該不是後者吧?
江陵月頰畔泛起一陣熱意,彆開眼睛嘴硬道:“軍侯你怎麼知道的?你和太史令又不熟。”
現在的太史令應該不是司馬遷吧?
是他父親司馬談?
反正整個司馬家和衛霍兩家都不咋熟就對了。要不然司馬遷也不會春秋筆法,引得後人詬病他重李廣、輕衛霍。
江陵月亂糟糟地想著,還不忘轉移話題:“殳玉他們怎麼還沒到呢?讓我倆好等一陣。”
霍去病沒為難她:“殳玉?”
“嗯,殳玉是我的學生,也是飛將軍的孫女。最近長安學《衛生與健康》的事情都是她在做。咱們要實地考察,也少不得她引路。”
霍去病頷首,表示理解。
之後,他再沒說過讓江陵月難以招架的話。直到李殳玉風風火火地趕來:“祭酒,我來遲了——”
她喧囂又跳脫的聲音,在看見霍去病的一瞬戛然而止。
“冠、冠軍侯?”
李殳玉卡了一下。她從霍去病的氣質上立刻認出了他的身份,遲疑地同他打了個招呼。
霍去病淡淡點頭:“李小娘子,今日有勞。”
不算熱絡的態度,倒讓李殳玉駭得退後了一步:這這這,這是冠軍侯?阿父不是說冠軍侯為人桀驁,連胞弟都頤指氣使麼?還會跟她個沒嫁人的小娘子好聲好氣打招呼?
不應該啊?
李殳玉驚疑的目光落在江陵月身上,忽然間有了答案:一定是看在她們江祭酒的分上,嗯!
江陵月自然不知道李敢跟李殳玉灌輸了什麼的。她接收到後者目光,還以為她也和學生一樣在八卦她呢。當機立斷轉移了話題:“不早了,咱們出發吧?”
“嗯。”
其餘兩人皆沒有異議。三人就一同從醫校出發,前往長安閭左百姓的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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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科普《衛生與健康》的任務,江陵月是放權給李殳玉,任她施為的。除卻給李殳玉細細講解了一番科學原理,又讓霍光撥了一筆錢外,沒有再多乾涉。
她隻能從不斷上漲的診療值判斷,李殳玉做得很不錯。
此刻既相見,就不免問起這件事來。
李殳玉卻笑嘻嘻道:“祭酒你可知道,剩下的幾組人聽了我的做法,也都湊錢給那百戶人家買了東西,想賄賂他們的!不過他們手頭上沒有肥皂,就隻能買些粟米、布匹之類的……”
“效果怎麼樣?”江陵月問。
“當然是沒我好啦!”李殳玉小小地嘚瑟了一下:“我哪裡是這麼容易模仿的?”
江陵月笑著搖了搖頭,對這個結果意外也不意外。
肥皂的特殊性,是其他糧食布帛代替不了的。凡是使用過肥皂的人,能立竿見影感受到乾淨的好處。
他們也就更樂意接受一些彆的衛生常識,使自己不至於回到從前“汙臟”的狀態裡。
譬如,飯前便後洗手。
譬如,大小便應當集中處理。
這可是李殳玉一開始琢磨了許久,才想出來的門道。旁人可沒那麼容易破譯。
江陵月聽她講得點頭連連:“那待肥皂廠建成之後,我和桑侍中商量一下,買些肥皂給你。”
李殳玉一瞬露出了笑容:“祭酒,就等你這句話了!”
她是相當天真爽朗的小娘子,為人處世也很有溝壑。否則不可能短短一旬就和閭左打成一片。
即使江陵月隱約猜到,李殳玉親近自己除了喜愛之外,隱約也能看見家族的影子。但她還是選擇了裝聾作啞。
沒人舍得輕易傷一個可愛孩子的心。
霍去病卻突然出聲:“肥皂廠已經建成了。”
“啊?真的嗎?”江陵月一驚。
“啊?祭酒,你不知道嗎?”李殳玉也是一驚。
說到這個,江陵月就泛起一陣心虛,避開了兩人的目光。
她是隻負責提出腦洞,不負責執行的部分。後者全是桑弘羊、霍光、史慈等人在忙。說好聽點是管挖不管埋,說難聽點就是拔那啥無情,爽完就走人。
掐指一算……冰塊、肥皂、豆油、溫度計、衛生科普。
江陵月每提出一個新主意,就立馬甩給其他人去做。待到前一個累出成果的時候,她早早就奔赴向嶄新的腦洞。
這不,已經考察起煤礦來了。
以至於,江陵月還要和霍去病打聽肥皂廠的事情:“廠子開辦得如何?生產還順不順利?”
“沒聽說有什麼差錯。”
“那就好。”江陵月長籲出一口氣。
隻要那百戶人家在肥皂廠的崗位安排到位了,她的衛生科普事業也會走得更加順利。
長安百姓,能不為七鬥米折腰的可不多。
這廂,李殳無比玉期待地搓搓手,雙目灼灼道:“那說好的給我買肥皂的事?祭酒你看這……”
江陵月豪邁地揮手:“明日讓阿光給你劃賬。”
“好耶!那我要軍侯皂!……咳咳咳咳!”李殳玉歡呼到一半就被口水嗆到了,捂著嘴開始劇烈咳嗽。
她太得意忘形,竟然忘了“軍侯皂”原型本人還在現場。
天啊,好尷尬,該怎麼辦?
得益於李敢灌輸的錯誤觀念,在李殳玉的心裡,霍去病是個很難搞定,卻很容易得罪的人。
她說錯了話,不會得罪他了吧?
漂亮又機靈的小娘子眼睛滴溜地一轉,自以為想到了一個絕佳的補救辦法:“祭酒啊,你居然連發明肥皂的時候都想著軍侯,還把軍侯的名字嵌進去誒!”
“你們的感情可真好!”
李殳玉自以為是地恭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