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2 / 2)

兩人甫一見麵,霍光就把前因後果講給了她聽。

江陵月乍聞此事,神色先是驚愕,旋即變作了深深的無語。

“……這群人好無聊。”

與此同時,她的心竅間也被一團氤氳的暖意填滿了每一處縫隙。

從頭到尾,霍去病都沒告訴她這件事。但她知道,他非是有意隱瞞什麼,隻是為了不讓無關的人打擾她。

霍光默不作聲地注視著江陵月皙白的側臉。每當她的眼睛流露出湛湛光彩時,往往是想到他的兄長。

他知道的,他們一向恩愛甚篤。

“陵月,我們……繼續商量接待的事情吧。”霍光低下

頭,聽見自己生硬轉移話題的聲音。

“好啊。”江陵月不疑有他。比起背後的小人,顯然還是眼前的差使更為重要。

但當她目光落在空白一片的帛書時,苦惱的神色便攀上了眼角眉梢。

“哎,好難啊。??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理論和實際往往是天差地彆。本以為是在西域諸使節麵前展露下國力、順便哄一下劉徹開心就完了。但真正做起來,才會發現當中的彎彎繞遠不止於此。

因為江陵月翻遍了典籍之後才發現……此前,華夏竟然沒有大規模接待外使的記錄(春秋戰國時的遊說客不算)。

某種意義上,“四夷賓服、萬國來朝”的場麵還是第一次。而策劃整個接待過程的權力,現在落在了她手裡。

這正是讓江陵月為難的點——她的做法,會影響到未來幾百上千年的後人。

衛青、霍去病一洗李牧、王恢等人被動防守的戰術,開主動迎敵、騎兵突襲之先河,成為後世王朝應對北方遊牧國家的範本。她也一樣,如何迎接西域使臣,也會被白紙黑字地記錄下來,成為未來的“祖宗之法”。

一想想可能會給後人開個壞頭,江陵月就總感覺束手束腳,難以下手。

“這樣吧。”她思索了片刻道:“與其考慮做什麼,不如先考慮不能做什麼。我們先羅列些禁忌出來,再在這個基礎上敲定細節。”

“好。”霍光沒什麼異議。

“那就……”

江陵月用筆沾了墨,在竹簡上寫下了第一條:“不能危及大漢人和使節的人身安全。”

“不能讓使節窺探核心技術。”

肥皂、冶鐵、馬鞍之類的……都屬於“核心技術”之列。雖然說江陵月覺得以西域國家的體量,即使他們學過去了,也不會對大漢造成威脅。但是,憑什麼白白便宜彆人呢!

何況,萬一有親匈奴的國家,悄悄地把技術透露給了匈奴怎麼辦?

霍光也看到了這兩條:“怕是要說服陛下出動建章營騎和繡衣使者了。”

“陛下會同意的。”

江陵月擰了擰眉:“誰知道那些使節是什麼成分,還是謹慎一點好。”

以這個生產力下人類的普遍文明程度來看,那些人會做些什麼……真不好說。

霍光深以為然:“是這個道理。”

與此同時,她揮筆在竹簡上又寫下了一條:“不可鋪張過甚,入不敷出。”

“這?”

霍光看完後,頗有些訝然之色。雖然他沒直言出口,但兩人都心知肚明——劉徹的作風和簡樸兩個字毫不沾邊。

這又是在宴請外使、揚我國威的場合,江陵月卻強調“不可鋪張過甚”?陛下能同意麼?

江陵月迎上霍光疑惑的目光,輕輕搖了搖頭:“不是說降低接待規格的意思,人家大老遠來一趟,讓他們吃點好的也是應該的。”

“但是想以此要挾,借機占大漢的便宜,讓我們當冤大頭,沒門!”

說這句的時候,江陵月想到的卻是千年後的朝貢貿易。明廷每每都要送上數倍於外國使節的回禮▓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以維持萬國來朝的盛景。

讀這一段曆史的時候,她腦子裡麵就剩下了幾個大字——

憑什麼啊!

那可是百姓們的血汗錢,卻要用來收購華而不實的玩意兒,每次讓外國使節賺得盆滿缽滿,恨不得天天都來朝貢打秋風。

所以,這一次江陵月毫不遲疑地寫下了這幾個字,堅決不當大把向外撒錢的冤種。

尤其是……他們大漢是靠著武力,才讓西域諸國臣服的,不是麼?金錢攻勢注定隻能錦上添花,一旦國力稍有衰退,這些國家一樣會毫不遲疑、投向匈奴的懷抱。

“也不知陛下會不會同意。”

江陵月又蘸了一次墨:“他會的。”

劉徹是什麼人啊,他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每一個試圖占他便宜的人,結局都是被千百倍地討了回來。

即使放在國家層麵,也是一樣。

江陵月補充上最後一條內容,霍光在一旁默默瞧著,念出聲來:“忽悠……?”

他滿腦袋問號:“這是什麼意思?”

江陵月咳了一聲:她好想說,戰忽是中華民族的一種傳統藝能。但是對上霍光純澈的眼睛,還是認真地解釋了清楚。

“我知道了,就是忽悠,呃,騙那些外使?”

霍光自己說完也覺得不對:“也未必要騙,我們也可以選擇性披露部分事實,至於怎麼理解,是他們自己的事。”

江陵月眼前一瞬間亮堂,脫口而出道:“阿光,你真是個天才!”

這麼快就掌握了忽悠的精髓。

她望著眼前滿臉寫著純良的少年,不由嘖嘖感歎:不愧是未來“政自己出”“威震海內”的大司馬大將軍,即使年紀輕輕才十幾歲,這顆心也是森森地黑啊!

一瞬間,她的腦中飛快閃過了數個想法,連忙將之記錄在了竹簡之上。

與此同時,長安城外。

象征漢使身份的節旄之後,跟著一連串的人馬。他們的長相各異,唯一的共同點就是身上的味道……很要命。

沒辦法,西域之地水源稀少、日日與牛羊為伴,加之時值盛夏。幾重debuff疊加之下,張騫時常被熏得淚流滿麵。

說實話,他不是沒吃過苦,在匈奴待了十幾年,類似的氣味早就聞習慣了。但是由奢入儉難,自從江陵月發明了肥皂後,他愛上了洗得乾乾淨淨的感覺,愈發覺得這些人難以忍受。

但沒辦法啊,人家一個個都是西域來使,代表著國家來的,他受不了也隻能忍,同時在心裡默默倒計時著到達長安的日子。

等到了長安之後,他一定要痛痛快快地用“軍侯皂”洗個澡,最好泡到皮都發皺!

但使節們對張騫的怨念絲毫不知情。

他們隻覺得這是個再幽默風趣、見多識廣、溫和善良的人了。這樣的人才,在他們國家中成為國王之下的第一號人物也足夠了。

但是據博他本人說,大漢朝廷中驚才絕豔的人才如雲,他這樣的,隻不過是最不起眼那一批的之一。

這是真的麼?

如果是真的,大漢到底有多麼厲害呢?

這些日子,使節們率著車馬穿過了河西四郡,已經見識了與他們國家迥異的風貌。他們經過的郡城,堪比自己國家的國都。

曾經自以為華麗的袍服、精致的禮物、廣闊的領土,似乎都變得不值一提。

但是據張騫說,河西四郡是新設的地方,又遠在邊陲。隻能算是窮鄉僻壤,比不上長安繁華的萬分之一。

長安到底有多繁華,他們甚至不敢想。

抱著期待得近乎戰栗的心情,迎著沿途大漢子民嫌棄的目光(他們對此毫無所覺),使節們叩開了長安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