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15. 輕吻(2 / 2)

上鉤 川瀾 15090 字 8個月前

江奕在旁邊解釋:“燃燃腰上傷口疼,不知道是不是沒護理好感染了,我要跟他去醫院,他非不同意,要自己去。”

盛檀停了一步,周浮光已經拉開車門:“檀檀,再不走來不及了。”

她握了握手機,簡梨從後麵追上來,塞給她兩個保溫盒:“你晚上去了估計吃不好東西,我自己做了點你愛吃的,在車上墊墊,順便……給周浮光帶一份。”

盛檀點頭答應,悄聲叮囑:“幫我看著蘇白,小孩兒可能有點難受。”

車開出片場,駛向出城高速,路上恰好經過陸儘燃治傷的醫院,盛檀靠著車窗往外看,視線定格。

陸儘燃就孤零零站在醫院大門外,天在下雪,他乖乖低著頭,毛絨絨的發梢映著牌匾光,顯得純淨寂寞。

他捂著腰傷的位置,似有所感回眸,眼睛黑漆漆的,醫院門口人來人往,唯有他像是被遺棄。

盛檀下意識降下車窗,但車速很快,等她探出頭,陸儘燃的身影早已被寒風吹散。

她嗓子發澀,給他發微信:“我走了,你在哪。”

陸儘燃秒回:“出來偷吃大餐。”

“拆線了嗎?”

“晚上再去,一點都不疼,肯定很簡單,你彆擔心,也彆總發微信給我,浮光哥會對我不滿的。”

盛檀要不是親眼所見,還真信了他的話。

報喜不報憂的小狗最是會讓人牽腸掛肚。

盛檀儘量視而不見,一路上周浮光找話題聊天,她卻沒怎麼聽進去。

等到了京市換衣服化妝結束,就差不多到了晚宴時間,她翻了翻陸儘燃特彆安靜的對話框,又問他一次:“拆好沒,給我拍照。”

車停在壽宴現場的前庭時,盛檀才收到一句話:“抱歉姐姐,沒有照片,我騙你了,我傷口愈合得不好。”

盛檀想。

她鐵石心腸才對,在乎這個乾嘛。

沒愈合就接著治,又不是什麼大事。

她收起手機,指節發酸,周浮光在前麵回頭,笑著伸出手臂給她挽。

盛檀自然地彎唇,沒接,跟他各走各的。

周浮光轉移話題說:“聽說今晚談今的老板受邀,不知道能不能來,他夠神秘的,TAN視頻在業內放肆成這樣,老板從來不露麵。”

盛檀不置可否:“我希望他能來。”

這場生日宴,她其實不是非參加不可,除了想趁機出來冷一冷跟陸儘燃的進展外,就是想能見談今科技的老板一麵,謝他幫她洗清臟水,再爭取一個合作的可能。

目前談今科技,是她擺脫聞祁的唯一希望。

生日宴上都是圈內有頭有臉的大佬,盛檀最近爭議大,她也懶得往前湊,但等到最後,依然沒看到談今的老板,隻有一份讓壽星本人大喜的貴重禮單。

她徹底沒了興致,繞去洗手間,出來時經過一扇刺繡屏風,偶然聽到壽星酒後正跟人低聲對話。

“你也沒見過談今科技那位的真容?”

“我哪有,就知道年輕,天才,做事兒挺絕,他這次幫盛檀說話,不就等於跟聞家作對嗎,但不知道他背景,他今天不來,又給的什麼借口?”

“說受傷了,要拆線,敷衍也不找個好理由,”壽星歎笑,“不過年輕人架子大很正常,他可不是什麼單純的談今創始人,他背景深著呢。”

那人不以為然:“有多深,能跟聞家比肩?”

壽星笑得更意味深長:“聞家可不太夠看——”

他壓低聲說了個名字,盛檀聽不清。

這名字說完,那人一下子沒動靜了,顯然呆住,壽星繼續道:“據說是他家的小兒子,不過嘛,在家族產業裡從沒出現過,全是他那個體弱的哥哥病好以後把持大權,他吧……傳言太多,不好說,總之挺奇怪,親爸媽,親哥哥,好像都刻意把他變成透明人。”

後麵就是不著邊際的猜測,漸漸偏離話題,沒有重點了。

盛檀又站了一會兒,調成靜音的手機屏幕一亮,周浮光打來電話,她才悄聲走開,到門前和他彙合。

隔天在京市還有幾個後續拍攝的配角演員要見,盛檀今晚不走,周浮光約她半夜出去跟老朋友聚聚,她沒心思,果斷拒絕。

周浮光不禁擰眉,低低說:“檀檀,我看你不光是因為沒見上談今老板才心煩,你是還惦念陸儘燃呢吧。”

他嚴詞提醒:“我勸你,他可不是你看見的什麼單純少年,勤工儉學外賣員,他真麵目不這樣,拍戲合作可以,彆的離他遠點。”

盛檀好笑。

陸儘燃她又不是剛認識,用得著彆人下定論麼。

盛檀不客氣地挑明:“你對他的敵意,是因為臉,還是因為同場對戲,他的表現超過你?”

周浮光臉色一凜,難以接受她的評價:“超過我?之前就算了,我不跟你爭,回去後那場殺人戲,我也跟他搭,我就不信他還能演好!”

盛檀無意跟他爭辯,提起這個,心裡多少也是沒底的。

她又翻翻微信,陸儘燃和她說完那句話,她不回複,他就再也沒了動靜,唯獨一小時前在朋友圈分享了一首歌,歌名是……

《疼》?

這死小孩兒。

盛檀出去給陸儘燃打電話,他沒接,她轉而打給江奕,江奕倒是知無不言:“燃燃傷口不好,回來臉色特彆差,我讓他注意,估計太難受先睡了。”

……好得很。

她就出來一天,他這模樣,人都要沒了。

盛檀懷疑這一天時間流速有問題,長得過分,等返程的途中,她那股燥意才壓下去。

返回片場已經接近傍晚,一小時後天色合適,就可以開機拍攝成年蘇白的重頭戲了。

盛檀晾著陸儘燃,也是為了激他情緒,讓他找不到自己的沈秋。

片場正在布景,盛檀遠遠看到陸儘燃捏著劇本坐在角落裡,兩束目光穿過混亂的人影相撞。

他臉上有妝,看不出實際狀況。

盛檀也沒過去,遠遠朝他點了下頭,存心沒去觀察他的反應,很快移開注意力。

保持這個心境,對他待會兒拍攝應該有好處。

今晚兩場大戲,時間線連貫,蘇白冷靜殺掉第一個人,和處理完屍體後,遇到了當年認識的警察齊理,他毫無破綻,在警察麵前鎮定又狠戾。

這些特質,都不是從前的陸儘燃能夠表現的。

他也從未要求過和盛檀試戲。

盛檀心裡起伏,不確定那個獎勵能不能給得出去。

周浮光早早出現在片場,跟所有人一起圍觀,等著陸儘燃個人戲失敗出錯。

天色正好,一切就緒,攝影師鏡頭推近,盛檀在監視器後,按住耳麥,全場屏氣。

她說開始。

冬夜陰霾,星月不肯漏出一絲光,陸儘燃垂眸站在陰影中,愛惜地戴上一副黑色小羊皮的手套,他向前一步,隨意提起牆邊的舊斧頭。

平穩的呼吸聲裡,他慢慢抬頭。

近景鏡頭推進,附近看著的,監視器前的,都同時心神一震,盛檀本能地握住拳。

跟陸儘燃,跟少年蘇白有天壤之彆,這一瞬活生生立在那裡的人,幽黑的眼睛空洞冷寂,像一潭浸滿動物殘屍的死水,又很靜,靜到這一生再無波瀾。

他繼續走一步。

斧頭在他流線漂亮的手中泛出冷光。

他看到頭被套住的男人,眼裡終於多了一層笑意。

這個清冷瘋狂的笑一出,作為編劇,熟知整個故事和人物感情的簡梨先哭了。

蘇白一句台詞沒有,恨意都是凝固的,他麵目表情,第一下就劈開男人的喉管。

鮮血噴薄濺到他如玉的臉上,滴滴答答滑下,他的恨被燙化一層,第二下砍斷頭顱。

他的恨和痛被血融開,融成透明液體,隨著動作,在他眼眶中一顆一顆墜落。

沒人敢出聲,盛檀也不喊停,她胸腔裡氧氣耗空,抽縮到快炸開。

劇本裡根本沒有眼淚。

這是活著的蘇白自願流下來的。

等到整段拍完,全場依然悄無聲息,江奕最先崩潰,不知哪學來的口頭禪,一遍遍嘶聲大吼“good boy”。

氣氛總算複活,有人開始狂熱發癲:“臥槽槽槽這什麼演法!這他媽就不像是演的啊!燃燃太頂了,我剛才嚇死了艸!怎麼能反差成這樣的!!”

盛檀壓著聲音裡的不穩:“周浮光進,繼續趁狀態拍。”

周浮光人是愣的,被推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對上陸儘燃的黑瞳,隻覺得寒意透骨。

接下來的戲份,周浮光用儘全力才能做到不被碾壓,他知道盛檀不滿意,提出暫時休息。

陸儘燃一言不發,獨自走去片場外圍的矮牆邊,不顧地上臟亂,直接脫力地坐下。

他靠著牆,仰起頭,胸口撕扯開的銳痛無法緩解,從前差一點就會發生的畫麵,跟電影裡穿插交雜,切割著他的神經。

好疼。

盛檀,好疼。

他難忍地喘,躲進沒有光的暗影裡。

直到有人走近。

片場人聲鼎沸,一道矮牆什麼都隔不住,但大家知道陸儘燃需要特定的人安撫,都自動遠離。

盛檀蹲下,寒冬的夜風凜冽,她沒戴手套的五指冰涼,輕輕觸碰陸儘燃的臉頰。

他緊緊抿唇,歪頭貼進她掌心裡,眼睛裡暗光碎裂,急切汲取著她的溫度。

耳中雜聲很亂,江奕還在不知疲倦地大喊“good boy”,好多人跟著笑。

盛檀靠得更近,她指腹抹掉陸儘燃鼻尖旁的血漿,目不轉睛地直視他,麵對麵,專注對他說:“good boy。”

陸儘燃眼底發熱。

她上前,撫摸他的額角,彼此鼻息相纏,她輕聲,再次說:“my boy。”

心跳聲停滯,轟然引爆巨響。

話音落下,盛檀傾身,在這個無人察覺的簡陋牆角,她飽滿的唇,溫柔吻上少年泛紅濕潤的眼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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