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相和(修文) 糟老頭子出的奇招……(1 / 2)

沿著小路,葉克蘇和馬齊並肩走著。鼇拜宅邸他雖常來,但那是前幾年他還未做鑾儀衛都指揮使的時候,納穆福會招呼他一起出去打獵。近來便邀約的少了。豈止是納穆福,京城裡那些往日的玩伴發小,誰不是對他敬而遠之?鑾儀衛在很多人的眼裡,就是前朝錦衣衛般的存在。

也就馬齊這樣心底坦蕩,沒心沒肺的公子哥兒才不對他設防。

戶部尚書米思翰,他替皇上查過,忠臣。

二人閒庭信步,馬齊還在留戀那驚鴻一瞥,“葉克蘇哥哥,都說瓜爾佳氏出美女,我原不信,今兒才算真的見著了。都說太祖時的葉赫那拉東哥格格,太宗的宸妃海蘭珠,都有傾國傾城之貌,可我覺得便要真和她們比,剛剛那位姑娘也不遜色。”

馬齊仍把他當朋友,自己卻調查過他們全家,就連此時此刻,他也正在利用著馬齊,堂而皇之地進入鼇拜家裡查探。

他覺得自己就是個小人,這輩子也就如此了。

“有那麼美嗎?”葉克蘇的眼裡依舊平靜如波,甚至還帶了一絲挑剔。

馬齊驚異:“我的天啊!這都不算美?天底下還有美人嗎?增之一分則豐腴,減之一分則瘦削,雖形容狼狽,卻儀態大方,不卑不亢,她剛剛指著敏鳶姐姐說'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的時候,整個人都如沐在雲光裡。我從未見過如此灑脫恣意的女子,偏生容顏又不粗鄙健碩。”

葉克蘇忍不住想發笑,他發覺這個愛騎馬射箭,如草原上迎風奔跑的小馬駒一樣的不羈少年,眼睛裡落入了星辰。

忽然間,他很有點羨慕。一見鐘情迷戀上一個女子,這是他永遠都不會有,也不能理解的。皇上應當也不會這樣。

他們這輩子都沒有資格如馬齊那般去恣意地愛上一個人,也不配。

“你說美就美吧!”葉克蘇笑了笑,不知不覺二人已經走到了一處他從未到過的院落外:煮酒。

葉克蘇盯著院落月門上的匾額,眯了眯眼,三國的曹操曾和劉備青梅煮酒論英雄,一個書房取這個名字,未免有點司馬昭之心了。

果不其然,門邊站著兩個侍衛,大管事額爾赫也守在門口。他見到葉克蘇和馬齊,畢恭畢敬地躬身行禮:“葉克蘇少爺,馬齊少爺康安!您們怎麼走到這兒了?”

馬齊背著手笑道:“噢,他們跟我姐夫去八方食府吃飯去了,我和葉克蘇溜達溜達,待會兒再去。”

葉克蘇盯著額爾赫,“好久不見額爾赫管事,還是一如既往地忠誠勤勉。”

赫爾赫沒有作聲。

葉克蘇隨手折了一條淩霄花枝,“馬齊,我有點餓了,回家吃飯吧!”

馬齊不解:“不是去八方食府嗎?”

“不去了。”他擺擺手,“我還要進宮麵見皇上。”

馬齊便也理解不勸了,人家是從二品指揮使,哪兒像他一個國子監學生清閒?

待那二人走後,額爾赫轉身進了書齋。

門被打開,發出“吱呀”一聲,正在說話的班布爾善立刻停了下來,他知道額爾赫應該是有重要的話要同鼇拜講。兩兩圈椅之間的茶幾上擱置毛筆,應當是剛被用過。

額爾赫低頭同鼇拜耳語,鼇拜麵露不可思議,“哦?竟然有這等事?”

額爾赫點了點頭,鼇拜捋了捋胡子,先是蹙眉,旋即仰首笑了幾聲。

班布爾善等幾人不明就裡,但見鼇拜大笑,估計不是什麼壞事。

鼇拜起身拱手:“哦,家中瑣事,諸位無須擔心。那今日不妨就聊到此,諸位中午都留下來用午飯吧!”

“中堂大人太客氣了!我等就不留了!”班布爾善看得出來,這會兒鼇拜家必定有旁的事,於是便同其他人一道婉拒。

各人寒暄了幾句後,便陸續出了院子。

鼇拜問額爾赫道:“方才我與他們在書房,沒有什麼旁的人來吧?”

“馬齊少爺和葉克蘇少爺路過。”

“哦?”鼇拜警惕了幾分。“他來做什麼?”

“路過,也沒說什麼,就同馬齊少爺走了。”

鼇拜略微思忖說道:“如今鑾儀衛隻為皇上辦密辛事,他又是皇帝親表哥,關係匪淺,跟納穆福說,往後同葉克蘇少來往,讓馬齊也少把他往咱家帶。”

“是。”

“月兒同敏鳶打起來了?為著什麼?誰先動的手?”

額爾赫道:“好像為了二小姐一個貼身婢女,被大小姐打了,二小姐過去,大小姐同她言語間起了衝突。大小姐那個性子您也知道我,明火執仗直來直去的……”

鼇拜想了想,道:“倆人都給我帶到榮威堂來。”他搓了搓手心,額爾赫見鼇拜手心赫然寫著一個字,趕忙遞上手帕給其擦拭。

挽月和敏鳶二人都已經各自回去收拾了一通。挽月梳了家常旗頭,也沒戴什麼頭飾,粉紫色海棠花雀氅衣,湘色月華裙。過來的時候,正好在門口碰見吉蘭攙著敏鳶。二人冤家路窄,要不是丫鬟攔著,隻怕此刻又要撲上去打起來。

敏鳶狠狠瞪了挽月一眼,搶先一步邁進了門檻。這舉動反倒叫挽月感到有幾分好笑了。

鼇拜坐在太師椅上,自己兩個閨女一前一後進了門。一看挽月,清麗脫俗我見猶憐,再看敏鳶頭發披散也未梳旗頭,隨意穿了一件旗袍也沒戴壓襟,神態慵懶眉眼又帶戾氣,頓時火從心底冒。

吉蘭了解這父女倆每次見麵時的狀態,這下又有了對比,怕自家小姐吃虧,忙過來悄悄拍了下敏鳶的背,撫慰一下。

二女一言不發,全都倔強地撇著嘴,互相不看誰。鼇拜覺得有點好笑,這眼神裡的狠勁、傲氣,還真有點像親姐妹。

“打起來了?挺能耐啊!說說,誰先動的手?”

“她!”

“我!”

敏鳶挺驚訝,她還以為挽月要在阿瑪麵前哭哭啼啼裝好人,惡人先告狀,沒想到竟然乾脆一口承認了。

鼇拜也覺得挺有意思,看向挽月,挽月此時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了,紅了臉。

“呦,這會兒知道害臊了?剛才打你姐姐時候不是挺勇猛麼?”

挽月尷尬小聲說道:“虎父無犬女麼。”

眾人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

敏鳶不屑地冷笑,“巧言令色。”

“樂薇,你來說!”

乍一被點到名字的樂薇“啊”了一聲,隻得硬著頭皮,用儘量客觀的言辭將整件事情前因後果描述了出來。

鼇拜指指對麵兩個女兒,“前因後果我都大概知道了。敏鳶,是你說挽月身分不明,親爹還是不是我也說不準?”

吉蘭心驚肉跳,她剛剛聽見小姐說這句話就知道不妙,這傳到老爺耳朵裡,沒有男人願意被傳孩子不是自己的,不論是真是假。

敏鳶又何嘗不知道,隻不過說的時候正在氣頭上,隻為逞口舌之快。這會子不免心虛。

鼇拜並不打算放過她,“怎麼?有膽子說沒膽子認?”

吉蘭剛要製止,敏鳶卻已經開了口,“是我說的,我認了。”

鼇拜拍案大怒,闔屋瞬間鴉雀無聲,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

他捋了捋手腕袖口,正色道:我告訴你,我既然敢認,那便是有十二分的把握。冒充宗女是大罪,鑾儀衛查得仔仔細細。你是質疑我還是質疑鑾儀衛的能力?你二十七歲,跟一個小孩兒鬥氣,我都替你臊得慌!”

敏鳶自知理虧,仍站直了身子,挺直脊梁道:“話在氣頭上,就說出來了。要打要罰都隨你,但我不認錯。”

鼇拜看向挽月,“那你呢?”

“我有錯,不該對長姐動手,可以有彆的解決法子。但我不道歉。”

“哼,都挺倔!不愧是我鼇拜的女兒。罰是一定要罰的,額爾赫!拿根繩子來,把她倆捆起來。”

所有人皆驚愕。挽月和敏鳶也都瞪大了眼睛。

樂薇嚇得盈了淚,“爺爺,大姑姑和小姑姑就是鬨著玩兒的,都過去了真的!我小時候也頑皮來著。您彆罰她們了,小姑姑這般清瘦,又是剛來,您讓她往後怎麼想這個家?怎麼看待您、看待我們這些家人?”

額爾赫也愣住了,“老爺,這不能吧……都是嬌滴滴的千金小姐,這傳出去名聲就毀了!”

“我說話不好使?那紮克丹,你去拿!”

紮克丹朝額爾赫望望,麻利地出去,不一會兒便拿來了一根長麻繩。

繩子扔到地上,“老爺,繩子給您拿來了。”

鼇拜朝繩子看了一眼,狠狠剜了他一道,“誰讓你拿麻繩了?還拿這麼長!不知道的還以為捆牛捆豬呢!”

紮克丹悻悻然低下頭,心裡嘀咕:不是您說拿繩子拿繩子麼……

額爾赫頓時了然,對吉蘭吩咐一句,吉蘭趕忙從外頭尋了一縷一指寬的布條,呈了上來。

鼇拜吩咐道:“把敏鳶的右手和挽月的左手綁在一起,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許替她們解開!什麼時候對對方道歉了,什麼時候解。你們倆要是誰自己動手了,我就打死吉蘭或者那什麼星,什麼冬。樂薇不許跟著,回你自己屋裡把《孫臏兵法》抄一遍。”

樂薇傻了眼:“她們倆打架,這裡沒我什麼事兒啊?”

“你若足夠聰明,她們倆就打不起來。”

樂薇:我真是無妄之災!

樂薇自認倒黴,也不敢再替二人求情了,隻得同情地看了挽月一眼,“小姑姑,我先走了,那你自己保重啊。”

婢女蜻蜓在心底歎了一口氣:您有這功夫還是先同情同情自個兒吧!

鼇拜又加了一句,“不許奴婢幫忙,今天一天,就讓她們倆自己解決一應事宜,誰敢上手幫忙被我知道了,就剁手。”

一聽到要打自己貼身侍婢,兩個人都不敢替自己分辨了。隻好眼睜睜看著布條繞到自己手腕上。

綁好後,敏鳶使勁掙了掙,直接把挽月一踉蹌拉到了自己懷裡,“哎哎,你彆靠我!”

挽月沒好氣道:“你不拽我,我怎麼會倒。”

二人彆彆扭扭站好,鼇拜甚是滿意,“都回去吧!”

敏鳶氣急敗壞又毫無法子:這不跟坐牢似的?!

挽月:糟老頭子好手段!

兩個人不情不願地出了榮威堂。

敏鳶不客氣道:“吉蘭我們回春和苑。”

“憑什麼回春和苑?我還想回悠然居了。”

敏鳶轉過臉來,剛要發作,挽月慢悠悠道:“哎,你彆這樣看我,再近就親到我臉了。現在我們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都老實點少蹦噠吧。”

敏鳶雖生氣,卻也無可奈何,邊走邊道:“阿瑪真偏心,綁我的右手,給你留右手用。”

挽月沒好氣道:“你心裡先入為主覺得他偏心,自然處處都覺得是。他對你不好嗎?我以前連爹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哎呦,你順拐了!”

“你踩我腳了!吉蘭!吉蘭!”

挽月真是頭大了,這個大姐,雖說快三十了,一點都不成熟,幼稚的很!說到底還是被保護得太好。

遷就著敏鳶,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了春和苑。這春和苑裡一向冷清,平日裡敏鳶性格孤僻乖戾,對待下人也不寬厚,春和苑常常安靜得如同深宮冷院,今日難得一見人多,竟也有了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