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院子可真大!”挽月由衷讚歎道。
敏鳶流露得意之色,“這院子冬日裡日頭可足了,雖說悠然居也大,還有一處荷塘。可我院裡有一棵柿子樹,事事如意呢。是阿瑪讓人親自給我移植過來的。”
吉蘭驚異,竟然在大小姐的臉上難得見到了笑容。
“吉蘭,都晌午了,還不吃飯?”
“我這就去傳菜!”
阿林也不甘示弱,“我也去傳菜!”
吉蘭白了阿林一眼,“既然我都說我去傳了,怎麼你也去?還怕我苛待你們小姐不成?”阿林快步走著,“你又不知道二小姐喜歡吃什麼。”
不一會兒,各色菜式就布滿了桌子。一邊是燴鯉魚、清蒸羊羔、丁香鴨舌;一邊是西湖牛肉羹、龍井蝦仁、醉蟹、上湯白菜。
敏鳶嘲笑,“你就吃這個啊?南蠻小家子氣!”
挽月懶得同她計較,早飯就沒來得及吃,又打了一架,這會兒恨不得大快朵頤,“你吃一個大家子氣的給我看看!”
她倒是拿起了筷子,可敏鳶卻使用慣了右手,被綁著呢!可臨走的時候,老爺吩咐了,誰敢幫忙就剁手。於是所有的丫鬟再畏懼大小姐,此時也都站著不動。那便隻有一個可能性了!求她?還不如讓自己去死!敏鳶賭氣地左手拿起筷子,開始嘗試夾東西。
身邊的人早已吃得香噴噴,敏鳶連口飯都沒舀起來。
挽月看見了,一愣,“你不會用左手啊?”
敏鳶拉著臉一言不發。
挽月長歎了口氣,“唉,我真是苦命,幫人忙人家連個請都不說。”
“我又沒要你幫,大不了餓一天。”
“萬一不止一天呢!阿瑪可沒說時限!”
敏鳶頓時啞口無言。
挽月笑盈盈撕了一條羊腿遞給她,“行了行了,暫時不吵了,吃飽了再吵。”
“嗯。”這點上,敏鳶同她達成了共識,畢竟識時務者為俊傑麼。
挽月也拿來了那隻螃蟹,“那你也幫我一下,把這蓋兒掀開。”
敏鳶一臉嫌棄,“這什麼呀?能吃麼?螃蟹不是應該蒸熟麼?”
“好吃得很!花雕酒泡的,要不要嘗一點?”
螃蟹的鮮甜和花雕酒的香氣混在一起,入口即化,滑不溜口,一點也不腥,鮮得人眉毛都翹起來了。
“好吃吧?”
“嗯。”敏鳶笑著點點頭。
“江南好吃的多了。有機會,帶你去嘗嘗。”
敏鳶微微驚詫,側臉望著挽月。挽月也反應過來:對麵這個是她的仇敵哈!於是尷尬地笑了兩聲,“我跟你說的客套話,你不要當真哈!”
一頓飯下來,敏鳶倒沒什麼,挽月累得不輕,又是給人喂飯,又是擦嘴的。反倒像半個丫頭。折騰了半個時辰,這頓飯總算是吃完了。
吃完飯,挽月拉著敏鳶朝床上一躺,“睡一覺吧,等晚上再去跟阿瑪求求情,待在一起少動彈,減少一些比較難的動作。”
“咕嚕!”一陣不合時宜的聲音響了起來。
挽月眨眨眼,“你沒吃飽?”
隻見敏鳶的臉色比白牆還難看,挽月嚇得坐了起來,“你怎麼了?不舒服?吉蘭姑姑!”
吉蘭趕忙跑了過來,“怎麼了小姐?”
“她……”
敏鳶憤憤地看著挽月,然後幾乎怒吼道,“讓所有人都出去!出去出去!”
“您這是?”吉蘭不解。
“老娘要出恭!”
挽月徹底躺倒在床上,“我的天哪!”
敏鳶感到從未有過的奇恥大辱,連退親、和離的時候都沒有這麼窘困過。讓她在自己一個敵人的麵前解手,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一定是你中午讓我吃的那個什麼醉蟹!我以前從來不這樣。你是不是給我下毒了?”
“天地良心!我自己也吃了,我怎麼不拉肚子!是你自己腸胃不適應。”
敏鳶今天第二次哭了。
看著一個大自己十幾歲的姐姐哭,挽月覺得特彆好笑,“大姐姐,我都不嫌棄你……你怎麼反倒委屈上了?”
“等解了綁帶,我一定殺了你滅口。”
挽月哭笑不得,“我……大家都是女子,沒什麼不好意思的。要不,我也做一件窘困的事兒,你來幫幫我?咱們這樣就都有秘密要守了。”
“什麼秘密?”
挽月麵露窘困,“我後背有點癢癢,你替我撓撓吧。”
“你的後背我怎麼撓?你怎麼這麼多事兒?”
“麵對麵,你用左手從我後脖子伸進去不就行了?”
吉蘭忍俊不禁,心裡想道:這位二小姐,才不是個蠢人呢。反倒是個真正心地通透的妙人兒!也許,她到了這府裡,能帶來一派新氣象。大小姐,其實就是太孤單了。
到了晚飯,二人老老實實站到了鼇拜麵前。
鼇拜放下書卷,“這麼快就認錯了?我還以為要到明天呢。”
敏鳶沒了脾氣,“頭先是我不好,故意讓大門不開,給小妹添堵了。今天也是我衝動,沒分青紅皂白,還說氣話,辱沒了小妹的額娘。”
挽月:“今日我不該對大姐動手,長幼有序,即使我心有不滿,也應當先同大姐講道理才是。讓外人看了笑話,還讓阿瑪生氣,實屬不該。”
鼇拜抬抬下巴,“互叫一聲姐妹,這事兒算翻篇了。”
敏鳶扭扭捏捏地和挽月對麵站著,二人的手還綁在一起。
“姐姐。”
“二妹。”
鼇拜同額爾赫相視一眼,哈哈大笑,一拍桌子道:“給她倆解開吧。”
婢女拿了一把剪刀,將二人手腕上的布條給解開了。挽月頓時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輕鬆,那簡直如同坐牢完刑滿釋放的感覺。
果真自由可貴!
“廉頗藺相如也能將相和,我鼇拜的家裡,也想家和往事興。不指望你們一下子冰釋前嫌,但今日這樣的事情再也不要讓我見到了。”
“是,阿瑪!”
鼇拜同阿林嬤嬤道:“月底佟國維他母親過壽,我打算帶挽月也一同去,算正式在京城所有名門世家前麵亮個相。一應滿人的規矩,你好好教一教。”
“是。”
挽月心慌了,“阿瑪,我就不要去來吧!我這身份……”其實她是因為社恐,實在不想出門!
“要去要去!你不用擔心,咱們滿人沒那麼多繁文縟節。太宗娶過部落首領的遺孀、還有公主改嫁的,沒那麼多講究!再說了,我鼇拜的家事,沒什麼人敢議論。我說你是我女兒,不論你的額娘是誰,你都是身份尊貴!”說罷,又看向敏鳶,“你也去吧!”
敏鳶瞪圓了眼睛,“我不去!我都多少年沒出門了!”
“所以更要去!你看看你在家裡待得,都快生青苔了!”
敏鳶沒好氣地白了阿瑪一眼,但又怕他再出什麼奇招,隻好閉上了嘴。
“額爾赫,你去好好準備厚禮。免得好東西被旁人尋去了!”
“是!”
不獨鼇拜家,宮裡也正在給康熙準備壽禮清單。
內務府總管納蘭明珠捧著長長的一串清單,“平南王尚可喜去歲進貢的紅珊瑚一座、平西王吳三桂今年新貢的滇茶、雲南白藥,福建總督敏寧今歲新送上來的南海珍珠……”
玄燁伸手接過禮單,看了一眼,“這些都備下提前送給我郭羅媽媽去。”見注1
“微臣遵旨。”
“你再去采辦一些新奇的,什麼西洋的、東洋的,沒見過的東西,給他老人家開開眼!不是有能架在鼻梁上的玳瑁放大鏡麼?”
“微臣這就去辦!”
“你去吧!”玄燁揮揮手,心裡盤算著讓明珠做內務府大臣有些屈才了,倒是個可以栽培入相的。
正想著,葉克蘇進來了。
“你來得正好,關於你祖母壽禮的事情,朕正想和你商議呢,你一上午去哪兒了?”
葉克蘇坐了下來,“半路上被馬齊喊走,去鼇拜家坐坐。”
一聽說是鼇拜,玄燁來了興趣,“哦?你查探出什麼了?”
“鼇拜現在警惕性很高,在他們家查探比以前難了許多。今日在門口看見了班布爾善、遏必隆、吏部尚書阿斯哈、靖西將軍穆裡瑪、兵部侍郎泰必圖、工部尚書濟世的馬車。”
玄燁將奏折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哼!簡直是反了!朕知道他結黨營私,可沒想到竟然有這麼多朝臣!幾個部的尚書都同他走得近,那朕這個皇帝算什麼?”
葉克蘇道:“您消消氣,來日方長。這正是要沉得住氣的時候。他們拉攏,您也拉攏,奴才看明珠是個可用的,戶部尚書米思翰也忠心耿耿,索額圖也是站在您這邊的。馬齊也進國子監了,再過兩年您也可提攜他起來。到時候為您所用。”
玄燁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握緊拳頭,“如今三藩不穩,我還不能動鼇拜。先不想這個了,你還查到了什麼?”
葉克蘇想了想,猶豫著要不要報,還是說吧!“馬齊帶我逛園子,撞上鼇拜他們家兩個小姐打架。”
“哪個小姐?”玄燁蹙眉。
“大的是那個跟蘇克薩哈兒子退親的,後來鞭打第二個丈夫又和離的。”葉克蘇頓了頓,著重講道:“小的是那個挽月,拿刀威脅您的那個。把她姐姐給打了,奴才去的時候二人扭打在地,頭發都揪掉了一地。”
“竟然是她?她還動手了?”玄燁將信將疑,心裡納罕。
葉克蘇趁熱打鐵,“沒錯兒,奴才瞧她比那個大的還要彪悍,一群人拉都拉不住。馬齊都看傻了!說從未見過這樣的奇女子!彆說旁人了,估摸著您要是在,都能挨彈個腦瓜鏰兒!”
“放肆!”
葉克蘇心道:這下您應該以後看不上這個女子了吧!看不上好,帝王不能被迷住了。
注1:滿語郭羅嬤嬤,又作郭羅媽媽,是外婆,姥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