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小馬燈 星河浩瀚,給人以觸手可得的錯……(1 / 2)

星河浩瀚, 給人以觸手可得的錯覺。晚間的風,吹起挽月鬢邊未完全抿上去的幾縷碎發。

才一眨眼的功夫, 馬齊和容若他們便隱沒在人群中不見了。樂薇剛剛還就在附近的攤位挑選祈福帶,就在她環顧四周的須臾,也沒了蹤跡。她像一彎誤遊入了江河的魚兒,在晦暗處仿佛有一張大網,靜靜張開等候。

能在人潮湧動的什刹海燈市街頭安插進這麼多暗衛的人,普天之下唯有那一人。而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悄無聲息地從她周身隔開那麼多人, 挽月第一次對皇家暗衛的手段心生了一分恐懼。

倘若此時有心人要將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擄走,她相信對方也能做得乾乾淨淨、不留一丁點痕跡。

玄燁他為什麼會在這裡?難道隻是少年玩心起, 戀慕民間的繁華, 特意讓鑾儀衛清了人群,想恣意暢快地逛上一逛?那為何特意隔開與她同行的幾個人,留她一個人在這裡?

握著荷花燈長柄的手心, 待風吹得有幾分涼意, 挽月才發覺竟是握出了汗, 一種莫名的慌張從心底蔓延開來。她下意識地將那花燈長柄又握得緊了緊。

她感覺得到那人就在附近, 她在明,他在暗。身邊一個個戴著薩滿麵具的人從人潮中穿過,明明街市喧囂, 挽月卻覺得周身都是靜的, 靜到隻能聽見她自己的呼吸。

自從她上次做過那個可怕的夢,挽月便一直在心裡盤算著如何應對隨時到來的抄家危機。雖說從樂薇的話裡她推測, 這裡好似個平行世界,大多數人是對得上的,但時間線發生了一點偏差。

即便如此, 留給她守護家族的時間也不多了。

倘若沒有她,康熙擒鼇拜的時間也就在這年把。雖事實上,她並非是真實原主,那個鼇拜的親生女兒,但這些日子以來,他們一家人對她的嗬護與寵愛,讓她真切感受到了家人的溫暖。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家人將潑天的富貴送到她手心裡,那她便不該隻心安理得地去享用。

她決意去賭一把。這張臉,是她唯一的籌碼。如果能將玄燁清算鼇拜黨羽的決心往後再拖一拖,哪怕延後個一兩年,也能多些時間去安頓好哥哥一家。假如命運能允許她贏得半子棋,能將這對君臣之間的關係儘力緩和緩和,不至於到你死我活、劍拔弩張的地步,那她也不枉來了這一遭。

沒有帝王隻愛江山,不愛美人。年輕帝王意氣風發,更兼自負。更何況她還是康熙政敵的女兒,沒有什麼比征服她這種人更能滿足勝負欲。

挽月猜想,康熙應該是為了用她來牽製鼇拜,譬如用寵愛,先讓鼇拜放鬆警惕,待他狂妄得意至極時,必然惹得天下眾怒。捧得高高,再重重摔下,比現在硬碰硬要容易得多,更名正言順地可以除掉。

也許今晚,他正是帶著某種目的而來。這答案,很快便會揭曉。

“姑娘,這燈您還要不要了?”攤主疑惑道。

挽月轉過身去,將提燈擱置,笑著對攤主道:“您這裡沒有我想要的花樣,這個我不要了。”

忽然,肩頭被人不輕不重又乾脆地拍了一拍,挽月不由自主地回過頭去,一張青麵獠牙的猙獰麵孔正直勾勾地盯著她。

儘管已有心理準備,但挽月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向後退了兩步,在快要倚上花燈攤位的時候立住止步。

那戴麵具的人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仿佛靜止了一般,就站立在挽月的對麵,儘管身後的人潮湧動。他穿著一身玄色的長衫,本該與夜間的晦暗融合,卻因這如晝的燈市,而走到光亮裡來。儘管看不見口,卻讓挽月分分明明地感覺到,麵具背後的這個人正在笑。

他一抬手,將青麵獠牙完全揭去,麵具下的一張俊臉笑意繾綣,在被少女凝視的那一瞬間,竟得意地笑出聲來,“看來還是嚇到你了。”

眼前的這張臉同夢裡命令放箭、妝奩匣裡折起小畫的俏皮漸漸重合在一起,不知是玄色襯人清瘦還是怎的,他比上次見到時,似乎更清減上兩分,高大的身形更顯頎長。

一想到,這個人便是她在今後的一年之內,將要對付的人,挽月攥著絹子的手指便不由自主地發顫。

在她肩頭的那一拍,驗證的是她的猜想。

少年康熙帝,似乎為了某種目的,在想方設法地接近她。而她自己,也暗藏著她的秘密,將計就計地走進這張網裡。

挽月心想,若她知道今日在什刹海會遇見皇帝,便不穿這件米黃褂襴藕荷色纏枝梅紋旗袍了,她應當聽瑞雪的建議,穿得明豔一些,最起碼應該勾勒個媚人的妝束,學著古畫裡的女子含羞帶臊林立風中。

宮廷裡的女人應當大多端莊優雅,正統而拘束。她應當表現得更嫵媚一點,或乾脆嬌弱懵懂得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小白花,多半能討得皇上歡心。

可惜就在前一刻,她還未下這種決心。所以當前尚做不出來這些勾人的技巧,也裝不來無知懵懂,隻好靜靜佇立,凝望著玄燁的眼睛,試圖去透過他點漆的眼底,探尋到他的秘密。

而玄燁也就這樣站在她的對麵,與她相視對望,她的不閃與不躲,不驚也不喜,是他沒有料想到的。在五顏六色光暈的籠罩下,少女的身影格外婀娜,有一瞬間令他有些恍惚,好像是見到了誌怪中的狐妖兔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