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嶽先生 挽月一口茶沒掌住,儘數噴了出……(2 / 2)

“嗯!是呀!”挽月認真地點了點頭。

忍冬見挽月神情不像逗她玩兒的,實在有些忐忑。

挽月耐著性子叮囑,“你彆怕,我找紮克丹管家的親弟弟紮泰陪你一塊兒去。你穿好一些,回頭換上我的衣裳,先替我把那幾家南城和西城的店鋪都收了,最後去談西城那家羅衣坊,你彆管掌櫃的同你說什麼不賣,你就不停加銀子。加到他動心為止,然後要求見他們大東家。東家姓曹,是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待他同意來見你,你便再次出去,隻同他說,你背後也有東家,東家……姓嶽,嶽先生!”

“嶽先生?那不就是您?”忍冬聽得似懂非懂,知道自家姑娘是個主意大的,而且性子倔,想要做成的事情就一定要做成,九頭牛來了都拉不住。於是隻得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

見她答應,挽月便著催促道:“那就快去啊!去把我那身上好的宋錦蘇繡湘妃色褂襴旗袍穿上!梳旗頭!”

忍冬按照挽月的吩咐打扮一番,便由紮泰趕車,揣著厚厚的一摞銀票,心驚膽戰地出門了。

果然如挽月所料,一連兩日,收南城和西城的幾家布莊都很順當。南城偏窮,自是好說;西城的幾家布莊背後東家倒也有些來頭,隻不過這幾年,京城裡幾乎大的布莊都被幾家大臣所壟斷,尤其是鼇拜家,這是眾所周知的。且本地貨色不好,江南織品越來越貴,進價貴,賣得花樣種類又不如那些大店,久而久之壓貨在手中,早就快支撐不下去了。

現在有人願意捧著白花花的銀子去收,這些人自然樂得去轉讓。

有位神秘的從江南來的富商嶽先生,收了京城一應散戶布莊,合並後一躍成為規模不小的大布莊。

京城這麼大,能壟斷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哪裡來的人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一方麵,各人對此人不屑,都想憋著看看熱鬨;另一方麵,對鼇拜壟斷幾家大店,哄抬得京中布料越來越貴,連帶周邊天津、滄州、保定都不便宜,尋常小富人家都快穿不起了,百姓也都深有怨言。恨不得真的來個人能治治他。

管那人會不會得罪鼇拜呢!

此消息不脛而走,轉眼西城就剩下為數不多的一兩家散店了。

是日,羅衣坊裡來了一位年紀不大的姑娘。掌櫃的打量其相貌著裝,一身浮光雲錦纏枝玉蘭紋旗袍,雲肩上綴了一圈小珍珠,小圓臉嬌憨,看衣著模樣像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可看手,十指似乎又沒那麼細膩,不像完全沒有做過活兒的人。

掌櫃一時吃不準,便開口問道:“這位小姐,您看看料子?”

忍冬脆生生道:“不看了,你這鋪子快經營不下去了吧?三百兩賣與我吧!”

掌櫃氣笑了,這小妮子年紀不大,口氣倒不小,“小姐,你知道我這一屋子布料就要值超過三百兩銀子嗎?”

忍冬環顧四周,認真地點了點頭,“知道啊!可你這都是過時的花樣,京城這些高門大戶的小姐誰會買你這些東西?趁早轉手了吧,免得全折了在手裡!”

這下掌櫃的鼻子都要氣歪了,就要送客攆人走。

忍冬卻微微一笑,學著小姐教給她的語氣說道:“五百兩。”

“這不是銀子的事兒!”

“五百兩!”

“您哪,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吧!”

“兩千兩愛要不要,不要就自己繼續死撐著去吧!反正很快我家的雲繡閣就要開業了,到時候你更沒地兒活下去。”

雲繡閣?掌櫃的耳朵動了動,終於明白了眼前小姑娘的來意,“您就是那位……嶽先生?”

忍冬啞然,“您老眼花了吧?我一姑娘家,叫什麼先生?”

掌櫃尷尬訕笑,“也是!您必定後麵還有大東家了,隻我不知為何會讓一個小姑娘出來拋頭露麵?”

忍冬皺眉,“姑娘怎麼了?你們這兒數一數二大的玲瓏繡房,不就是宮裡出來的繡娘開的麼?不是說滿人家的姑奶奶們不但會騎馬還會打獵,怎麼出來拋頭露麵還要被人稀奇呀?”

掌櫃聽這小姑娘一口的南方口音,自己再說就要被瞧不起京城人士了,於是便也不與她說相乾的,直接同她道:“這樣,小人也做不了主,我帶我們大東家同你見見吧!巧了,他今日正好在後頭看賬。來人,給這位姑奶奶看茶!上鐵觀音!”

果然都被小姐算準了!

忍冬歡喜地衝掌櫃的背影吐了吐舌頭,大模大樣地喝起茶,吃起點心來。

不一會兒,從後堂走上來一個年輕少爺,邊走過來邊疑惑地打量起她來。衣裳的確華麗,舉止卻粗俗,應當不是真正的小姐,倒像是大戶人家丫鬟。

“我是這家店的少東家,姓曹,單名一個寅字。敢問姑娘尊姓大名?”

“免貴姓喬。”

“喬姑娘。聽說你要買我家店?還一出手便是兩千兩。”

“您就說您賣不賣吧?兩千兩也不少了,就您這破店……”說著,忍冬抬起頭來,看了看四下裡的裝飾,嘖嘖感歎。

曹寅也不惱怒,呷了一口茶,心裡算得清清楚楚,笑道:“喬姑娘,我知道這幾日都在盛傳一位姓嶽的先生,出手闊綽又快,一夜之間門就收了南城和西城多家布莊,可我這鋪子是我額娘的嫁妝鋪子,原本是要給我姐姐的。我姐姐遠嫁徽州,這鋪子才暫時由我替她打理。若要賣,我是舍不得。”

掌櫃聽得歎為觀止,少爺這扯謊的能力可真是爐火純青啊!這店也就才開三年,而且老爺就一位公子,哪有什麼女兒?

“呀,原來是這樣。”忍冬故作為難,“可我東家交代了,讓我務必把德勝門這一帶的布莊都收了,尤其是並排這幾家,這樣才顯得氣勢大,好把鼇拜家的壓下去。”

曹寅感到發笑,“敢問您家主子到底什麼來頭?也敢和鼇中堂叫板?”外地來的,彆是不知天高地厚吧!

“那你彆管了。你就說你如何才能同意?”

曹寅搖搖頭,斬釘截鐵道:“無論如何都不同意。”

忍冬起身,笑道:“那我便告辭了,您就等著您家店被拆吧。”

掌櫃的忍不住替自己少東家爭臉,“嘿,你這小姑娘怎麼說話的?您也可著京城去打聽打聽,我們家東家、少東家那可是替誰當差的!”

曹寅麵色難看,心裡也很是難過,製止掌櫃的道:“金叔,那嶽先生不會善罷甘休的。沒聽說麼,連鼇拜都不怕。”他也心裡稀奇上了,都說江南富庶,有些大戶富可敵國。原本隻是聽聽,眼下真見識了,心裡愈發向往江南之地。皇上曾說,以後有機會放他去江南曆練一番,也不知道這話還算不算數了。

掌櫃的勸道:“要不,您進宮去求求皇上?讓他替您做主?”

曹寅搖了搖頭,“皇上日理萬機,公私分明的很。不會為我這點小事,用皇權去彈壓普通百姓。我故意的,做生意就得討價還價,看我不好好宰那個嶽先生一刀!”

又過了一日,一大清早,便有一輛馬車等在羅衣坊門口

掌櫃的以為自己眼花了,未見到昨日那位喬姑娘,卻是她家的隨從,恭敬遞上來一張拜帖,“我家小姐在正陽門八方食府雅間門聚仙閣,靜候曹少爺一去,帶了嶽先生的話。”

方到辰時,旁的酒樓才剛剛開門營業,八方食府已然熱鬨起來了。曹寅聽說過,這八方食府夜也無禁,宵禁後也敢偷偷點燈,徹夜無眠。順天府知道背後的東家是鼇拜,也隻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今日得見,果然非同一般,唱曲歌舞宛如仙樂。

曹寅愛聽昆曲、愛看戲,樓下有人正唱著貴妃醉酒,若非有正事要談,他當真想停下來去好好聽聽。

聚仙閣裡,坐著的正是昨日那位姑娘。一進門,曹寅笑道:“呦,不是揚言要砸了我家店麼?怎麼又來請我喝茶??”

忍冬恭恭敬敬起身對曹寅行禮,“少爺,昨日是我失禮。我將您的話帶到我家主人處,嶽先生說,您是位孝子,又對長姐有情有義,既然是您家額娘的嫁妝鋪子,我們也不好橫刀奪愛。不過您那位置的確極好,招牌和店您拿走,另擇一地方可好?”

曹寅一口回絕,“不行!地契也是我額娘的嫁妝。我是不會搬走的。”

忍冬微微頷首,“嶽先生也料到了。他讓我轉告您,若是不讓您搬走,入您店的股呢?這樣店和地契還是您的,店名兒換成雲繡閣,如何?”

曹寅心裡一把算盤迅速劈裡啪啦地撥動開了,這裡頭有油水賺啊!早知道這嶽先生如此心軟,就把自己說得慘些了!

曹寅掩麵,這就落下淚來,“唉,喬姑娘你不知,這招牌乃是老字號,也是我額娘從我瑪父手裡接過來的,實在是不能改啊!”

一旁掌櫃的聽了差點笑出聲兒,心道:您可真是扯謊不眨眼。

忍冬在他沒看見處,翻了個白眼,這位曹寅少爺家的底細,小姐早就打聽清楚了,這店壓根就沒開幾年,什麼祖傳的嫁妝鋪子,真當她們是外地人好糊弄!

“少爺,我家嶽先生也是爽快人。來前他交代了,您哪也彆太貪心了,開個價痛快些。”

曹寅一掌拍在桌子上,朝上提溜了一下袖子,“好!昨兒說兩千兩,這是店麵和裡頭貨品的價兒;招牌和地兒,得另算。”

饒是提前被小姐告知過,忍冬也氣不打一處來,這人也太精明了!“你這店值這麼多麼?”

曹寅神秘笑笑,“值不值的不在於我,在於您家先生。嶽先生收了這麼多店到底圖什麼,我不管,我也不多過問。給這個數,我走人;不給麼,讓我多占幾股。您這兒一看就是要做大生意的。”

忍冬彎了彎嘴角,魚兒果真上鉤了。

“您眼光真好,我們收了那麼多家,各家都支撐不下去了,急著托手。其實他們隻要再堅持一會兒就好了。看跟您投緣,悄悄跟您說一句,朝廷在查江寧織造府。”

曹寅心直跳,連他都不甚清楚,她們怎麼清楚?難不成真是大有來頭?

“要不您跟著再投些錢?我保管您賺翻一番。”

曹寅的心跳得更厲害了,嗓子也覺得乾澀,眼前的豌豆黃像一個個金元寶映入眼簾。

“可我沒那麼多銀子。”

忍冬打量他一眼,“那我們可等不起,您就玩玩兒吧,少賺些也行了。”

不行!

曹寅“蹭”地站了起來,過了這村就沒這個店了,他去借!

“喬姑娘,可否再給曹某兩日時間門?不,一日便可。”

忍冬淡淡笑了笑,“好。我便去同我家先生說說。”

鴉兒胡同裡,納蘭容若正在家中作畫,聽聞曹寅來尋,還是跟他借錢,頗為掃興,“嘖,我這兒畫著,你一來,還提錢,意境全沒了。你也知道,我阿瑪在內務府,又不是鼇拜,又不是佟國舅;我這好酒好琴棋書畫、遊山玩水的,開支也大。”

曹寅沒好氣拱拱手,“回見了您!”

容若衝他的背影喚道:“你這火急火燎的,不會被騙吧?”

隔壁戶部尚書家,馬齊正在走廊底下逗新買來的鸚鵡,聽了曹寅的開口,挑了挑眉,“怎麼一個個的都來借錢?”

曹寅驚訝,“還有誰?”

馬齊忙改口,“哦,沒什麼,一親戚。怎麼了?布莊生意不好做?”

“甭問,有沒有一萬兩吧?”

“沒有!”

見曹寅哭喪著臉,馬齊急切道:“真沒有,你來遲了,早一個月我準借給你。”

借了一圈,隻零星湊到不到兩千兩。曹寅垂頭喪氣,卻又不甘心放過大好機會。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可他是個財迷性子,牙一咬,腳一跺,還有一個人!一準兒能幫上!

到西暖閣的時候,皇上手裡正拿著一本《孫臏兵法》。

“一萬兩?”玄燁仔細打量上曹寅,不像得了失心瘋的樣子啊!“你在跟朕開口借銀子?”

曹寅低著頭道:“您不是有內帑麼?”

內帑是皇帝的私庫,主要由內務府賺這筆銀子,用以宮裡皇家一應開銷,太後和妃嬪也都是有月錢的。如今後宮隻有一位皇後,沒有其他娘娘,開銷可真不算大。

“朕知道你是錢串子腦袋,可沒想到心也是錢串的,打主意打到朕的頭上。要不把你這顆頭砍了,看看能當多少?”玄燁恨不得將手裡的書飛出去砸曹寅頭上。

“皇上,京城來一個江南大富商,姓嶽,收了好多布莊,說要跟鼇拜打擂台。奴才想參那邊的股,瞧著有內幕的信兒,那邊跟奴才說,知道朝廷正在查江南織造劉德彪的事兒,還說鼇拜家離倒黴不遠了。”

玄燁驀地看向曹寅,目光清寒,這事情並無旁人知曉,連葉克蘇也是靜悄悄去的蘇州和金陵,那個姓嶽的怎麼知道?

半晌,玄燁對曹寅道:“去叫明珠來,從朕內帑支三萬兩銀子。”他淡淡瞥了曹寅一眼,“事成賺錢歸朕,若是事敗……”

“把奴才頭擰下來當球兒踢!”

忍冬送銀票和官府過戶的印契過來時,挽月正在挑選明日進宮選伴讀的衣裳和首飾。

忍冬手微微顫抖道:“那姓曹的有錢傻少爺,後又找來個大東家,是位姓葉的娘子。”

“噗嗤!”一聲,挽月沒掌住嘴裡的一口茶,全都噴了出來,“葉……葉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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