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南苑 還說不懂情!這不一套一套的?……(2 / 2)

挽月早知道自己住哪兒了。臨行前的天,她那神通廣大的阿瑪就從宮裡給捎了消息出來,她想了想那天留下來的人,首先排除了鈕祜祿慶琳。雖說一開始鼇拜是很想讓她同慶琳一起親近的,畢竟那是她的乾女兒。可挽月找了個借口,說他和遏必隆關係近,她再同慶琳住一起,難免會給人抱團之感,到時候不便於很多事。

鼇拜聽後也覺得有道理,便依著了她。

挽月挑了幾個位不高權不重人家的女孩兒,同陳廷敬家的女兒陳佳吟、圖海家的妹妹馬佳令宜那個甜甜的妹子一起住到了留芳閣,另外的偏殿則任由內務府安排去了。

果不其然,小太監說完她們個名字後,又叫了國子監祭酒家的李清和一個督察院薑禦史家的女兒薑蓮。

馬佳令宜沒想到自己竟心想事成了,同這位光彩照人的仙女姐姐安排住在了一處。

現在還不是各人串門的時候,得先把自己隨身帶著的東西放進屋子,安頓好嘍,再談其他的事情。

挽月這次出門帶的是南星,畢竟是自己從江南帶過來用習慣了的人。屋子裡已然站了一個宮女,是內務府給安排的。挽月邁進來前,宮女已經開始畢恭畢敬地對她福身行禮了。

“奴婢玉屏是在留芳閣裡伺候小姐的宮女,挽月小姐吉祥!”

挽月打量著,是個長相清秀,落落大方的模樣,就算是伺候幾天,那也是宮裡來的人。指不定是太皇太後之類的派來暗中留意她們的人呢。於是微微頷首笑笑,衝南星使了個眼色,將一個荷包塞給了玉屏,另一個大點的給了領她進來的小太監,南星同小太監笑盈盈道:“這是孝敬公公和毓寧嬤嬤的,請公公、嬤嬤吃茶。”

那荷包不輕,掂量了一下之後,小太監就喜得眉開眼笑,本就知道這位小姐的身份貴重,沒想到還能得到好處,態度上更加恭敬了。

小太監出去後,南星開始收拾起行禮,隨行的人早就將她的行李給送過來了。因是她的私人物品,玉屏雖早到,但並不曾動過。

南星打開了箱子,挽月則坐在黃梨木椅子上,玉屏忙給斟上茶,又端來了早就準備好的四樣點心果子。

挽月同她閒聊,“玉屏姐姐在宮裡哪處當差呀?”

玉屏慌忙蹲了個福,“小姐折煞奴婢,您喚我玉屏就行,奴婢進宮早,原本是伺候淑惠太妃的,後來太妃說不需要那麼些人伺候,奴婢便到了祈福殿。”

原在太妃宮裡當過差,那必定行事穩妥,不會出什麼差池。挽月對內務府給安排的人很滿意。

晌午過後稍作休息,同住在一處宮殿的陳佳吟和馬佳令宜便一同過來看她了。

陳佳吟是位清雅美人,高高瘦瘦的,身子在寬大的淡青色旗袍裡直有些晃蕩,但儀態特彆好,宛如青青翠竹,一看便知是出身書香門第。她給挽月帶來了一幅親手作的畫,畫得是一幅仕女圖,美人拉起了半卷竹簾,正在觀賞樹下貓兒撲蝶,很有一番慵懶靜好的情致。

“妹妹這幅丹青妙絕,怪不得在閨中就常聽得妹妹才女之名。我阿瑪也誇過陳大學士呢,說他在那一科的進士裡,最得皇上賞識。”

陳佳吟麵上帶了微微笑意,“姐姐謬讚了,妹妹也隻是閨閣閒時所作,登不得大雅之堂。”

“登得登得!我有位表舅叫王時敏,太倉人士,平生最愛作畫。我跟著他,雖不敢說自己也擅長,但耳濡目染,這欣賞還是欣賞得來的。佳吟妹妹這幅畫,畫得當真有靈氣。”挽月從不吝惜自己的誇讚。

這回倒見陳佳吟麵上帶了些微驚訝和敬慕,“原來大名鼎鼎的偶諧道人便是姐姐的娘舅,妹妹久仰道人山水畫的大名。可惜自己臨摹的不好,先生說太過匠氣,學不來王煙客的半分禪意。”

挽月啞然失笑,“我舅舅平素最愛遊山玩水,見得多了,自然能畫得出那些意境。妹妹久居深閨,能畫得如此好已經很難得了。我看這南苑的園子依山傍水,水草豐美,不若妹妹此番便好好欣賞欣賞風景,等回去後再做上一幅。總要看過再畫,才會有感吧。如有機會,咱們女子也能如男子那般訪遍名山大川,我想書畫上的造詣不會比他們淺。”

陳佳吟猛地一抬頭,仿佛看見了知音。她沒想到,竟然會有人同她藏在心底的想法一樣。

站在一旁的馬令宜便有些赧然了,她看到陳佳吟送的是這麼高雅的畫作,還和挽月大有一見如故惺惺相惜之感,相比之下,自己準備的這點東西,實在是拿不出手。

但給總比不給的要好。馬令宜鼓足了勇氣,拿出了準備好的兩隻荷包,咬了咬唇對挽月道:“我……沒有佳吟姐姐的才學過人,小小荷包不成敬意,還望姐姐不要嫌棄。”

挽月拿起那荷包,隻見布料是光滑的雲錦,鎖邊也是用金線,一點針腳都看不出來,做得很是精致。那荷包鼓鼓囊囊的,掂量起來又不像銀子,挽月好奇,拆開一看,竟然是一支絨花做的簪子。

給她的這支做成玫瑰花的模樣,陳佳吟的那隻是玉蘭花模樣,栩栩如生宛若真花盛開。觸摸之處有絨線的絲滑手感,軟綿綿又厚實。

“好漂亮!”挽月和陳佳吟異口同聲地說道。

“令宜妹妹的手真是太巧了!這絨花才是真的巧奪天工。”挽月愛不釋手仔細端詳,發現連花的葉子都做得很細心。

馬令宜內心激動,小手幾乎藏在袖中微微顫抖。從小到大她在家中,還從未有人這麼當麵誇過她。她雖擅長針線活兒,但那也是在家道中落了之後,一起跟著額娘做些活兒計分擔家裡的負擔。並未有人把她的手藝當做和琴棋書畫一樣的技藝來稱讚。

頭一次被人這樣誇,還是從她打心眼裡羨慕的神仙姐姐口中說出。

挽月知道她是圖海的妹妹,圖海是康熙後來的心腹大臣,一直深受倚重。但為人剛直,是個忠臣良將。

人坐下,聊了會兒家常,很快便熟悉起來。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隔壁院裡的也來人了,幾人相邀著要去給淑寧郡主請安。

一整天折騰下來,挽月癱倒在床上,感覺骨頭都散架了。應酬交際,她最討厭這個。可往後的天天,她都要強打起精神,去看他們騎馬、打獵、射箭,還要裝作自己很崇拜的樣子,跟上誇讚一兩句。

真是太為難她了,她寧願去跟夏娘學單對付一個人的招數,也不想去學對付一群人。

負責伺候留香閣各位小姐們的太監宮女給貼心地送來了洗澡的熱水,挽月索性讓南星玉屏再多添些水,泡了個痛快。

晚上的南苑四下裡本應當寂靜,但卻因為駐紮的人而多了許多生機。不遠處傳來縹緲悠揚的笛聲、馬頭琴音,還有歌聲。

玄燁想到明日是秋獵第一天,是要比武、射箭的,是以今夜挑燈夜讀,想要多批閱些奏折。

顧問行給挑了燈花,輕聲規勸道:“皇上,夜已深了。”

“朕知道。”

說完後,玄燁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對顧問行吩咐道:“朕要沐浴,你昨兒弄的水太熱了,朕跟你說要涼的,你這差事當的越發有主見了?”

顧問行慌忙跪下請罪,“奴才該死!奴才是怕秋涼,皇上在涼水中沐浴會傷了龍體。”

玄燁輕歎了口氣,罷了,何必為難奴才?是他自己心猿意馬,睡不著而已。

“你起來吧!你去把容若給朕尋來。”

顧問行更糊塗了,“天色不早了,納蘭公子怕是已經歇了。”

玄燁勾了勾嘴角,“這才什麼時辰?他歇不了!定是喝酒呢。”

顧問行尋到容若的時候,容大爺當真是躺在草原的一處敖包下,喝著酒聽著不遠處的笛聲。

“容大爺,皇上有情!”

容若揉了揉迷蒙眼睛,“皇上這麼晚了,找我有何事?”

顧問行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同他說道:“皇上近來有心事,睡得淺,還望容大爺開解一二。”

容若明白了什麼,將酒壺一提,輕輕笑了笑,“知道了,我這就去。”

“十五的月兒,彩雲在追逐呦~”唱歌的將士嗓音悠長清亮,容若回首看了一眼,大步流星痛痛快快地跟上了顧問行。

玄燁獨自一人住在重華殿,這會兒內外燈火通明,的確不像要歇息的意思。

身在宮外,容若也就拘束少了很多。

見他進來帶了一身酒氣,玄燁停了停筆,打趣他道:“朕就猜你一定會喝酒。”

“我被人叫做多情浪蕩詩人,不愛喝酒還怎麼學做李太白?皇上您呢,您怎麼還未就寢?”

玄燁一氣嗬成,將謄抄好的《韓非子》擱置到一邊,“管好你自己就行。”

容若也不惱也不懼,隻笑盈盈地看著對方,等待著玄燁自己主動開口。

顧問行給上了茶,便識趣地領著小太監宮女們下去了。

玄燁麵色凝重,踱步走來,挨著容若坐下。

“朕近來一月,總是做夢,夢見一個人。”

容若當即了然,輕輕笑了笑,“一個女人?”

“嗯。”

“這人奴才我認識麼?”

“算是認得。”

“鼇拜家那個女兒?”

玄燁沉默不語。

容若拍了拍掌,“恭喜皇上,您一腳踏入了愛意的溪流。”

玄燁臉沉得能滴下水來,“收起你那些酸言浪語,那兒有浴桶,朕不介意按你下去醒醒酒。”

容若抬手,輕笑道:“人半醉,心微醉,但皇上您是未飲酒而人自醉。您找奴才來,無非是自己看不清楚,所以找個身邊您覺得最懂□□的人來替您參謀參謀。可您也找錯人了,奴才雖寫的詩多情,可尚未娶親,暫時也無甚相好,空有紙上談兵的理,並無帶兵打仗的經驗。”

玄燁也笑了,“咱倆、再加一個葉克蘇,一個曹寅,四個人湊不出一個懂女人的?”

“您要是不喜歡她,就會寵她,寵而不愛,對您來說很簡單,賞賜!要什麼給什麼!安撫鼇拜掉以輕心!可您若是真喜歡,那就會不知怎麼麵對,會想得遠!想得深,想萬一同她在一處了,這個將來能不能許得起!”容若拍了拍椅背扶手,無奈又小聲地補了一句道:“會思量怎麼處理同她阿瑪之間的關係。”

玄燁聽罷,朝容若看了看,狗東西,還說不懂情!這不一套一套的?

“那你覺得,朕對她是情還是欲?”玄燁拿過容若的酒壺,與他對飲起來。

容若答道:“這二者,本質不衝突!情到濃時自然有欲;同樣,一見鐘情便是見色相而起意,也就是先欲,然後不能有情嗎?”他拍了拍皇帝的肩,“奴才之前說你們之間有羈絆,因你們倆之間特殊的隔閡,更加強烈地吸引你。這段關係是危險甚至致命的,就像圍獵場上林子,明知道裡頭有猛獸,可真正的勇士是越會想要進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