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溫哲 三人走回到鼇拜宅邸門口時,天色……(1 / 2)

三人走回到鼇拜宅邸門口時, 天色已向晚了。

宅子門口有一棵老楊柳,細而長的枝條上蹲著一輪缺了一弧的月亮,映在大門口的兩頭石獅子腳下。

梁九功已經等在門口了,鼇拜府的下人牽著馬, 人和馬都在靜靜佇立著。

玄燁轉過身, 對著挽月道:“你也到家了, 我也該回去了。今兒心情舒暢了?”

挽月笑著連連點頭。瞧到了自己心心念念想瞧的熱鬨,哪有不心滿意足的道理?

見她笑容無暇, 發自肺腑, 絲毫不像身邊那些其他人似的要麼恭敬、要麼虛情假意,玄燁的心情也好了不少。私心裡想道:若是能天天瞧著這樣的笑, 任誰都能活到九十九吧!

“我真的走啦?”

挽月同他揮了揮手,“走吧走吧!”做罷忽然想起這道彆的方式不合規矩, 於是重又站立,畢恭畢敬、端端正正地蹲了一個福禮, “爺慢走。”

玄燁翻身上馬,勒住馬韁繩轉頭爽朗一笑, 道:“宮裡宮外, 數你膽子最大!挺好哈哈!”說罷,便同曹寅策馬向胡同口而去。梁九功踩上馬鐙子時卻猶豫著扭頭打量了挽月一下, 若有所思地在心裡道:這位挽月小姐, 將來恐怕是要不一般哪!

待那三人遠走,挽月方轉身走上門口的台階, 在萬寧家的熱鬨勁兒還令她意猶未儘。一個活潑的身影就立在悠然居垂花門外, “小姑姑!去了那些日子,你可叫我想死了!”

花盆底鞋踩著石階咯噠作響,挽月向她一伸手, 二人歡歡喜喜地攜手進了門。

“今兒我跟你睡!”樂薇高興地同挽月坐到靠窗前的榻上,阿林嬤嬤見這對形如姐妹花的姑侄也十分欣然,給端來了幾碟子點心。樂薇伸頭向前探了探,儘是些雪花酥、桃片糕、杏仁凍、栗子餅之類的,不由大失所望,“瞧你這兒,也沒幾樣好吃的。還想同你下盤棋呢!”

挽月笑笑,同阿林嬤嬤道:“去溫一壺酒,再弄兩碟小菜來。”

阿林嬤嬤故意虎著臉,“二小姐,不是老奴多嘴,這都什麼時辰了,您吃了回頭晚上不克化,睡可睡不好。”

樂薇幫挽月說話,衝阿林嬤嬤擠擠眼,“沒事兒沒事兒!你也不用費老鼻子勁讓小廚房給做小菜了,給咱們送一盤子新鮮糖炒栗子來,多放些黃糖,炒得香一些。得是新鄉的栗子!”

“這個好辦!”阿林嬤嬤笑盈盈地下去了。

樂薇搭著挽月的手,同她道:“我今兒去香山賞楓葉,嗨!葉子還沒全紅呢!是安親王嶽樂家的孫女兒慧玉格格叫的我。我聽到她們在傳你在南苑獵場的事兒。”

挽月一愣,胳膊肘子支撐著榻上的小桌,神態微詫異,“我能有什麼事兒?”

樂薇湊近她,特意放小了聲音,“說皇上教你射箭,你要進宮當娘娘了。”說完後,她便一直瞅著挽月,見她也看著自己,平心靜氣地喝完了杯中的一盞茶,樂薇反而挑眉好奇上了,“你倒是說呀。”

挽月將茶杯放回到小桌上,“嗯,是都是謠言。謠言止於智者,所以到你這兒就不要再傳了。”

分明是欲蓋彌彰嘛!樂薇壓根就不想停止於刨根問底,挽月這番說辭她就更加不願意相信了。“你拿我當外人!”

挽月見她生氣,忍不住笑了,正巧阿林嬤嬤也端著新鮮的糖炒栗子上來,還有剛出鍋的栗子餅,支走了其他人,兩個人說著悄悄話。

“聽說你替郡主解圍,草原來的僧格可汗為難你,皇上又替你解圍,手把手地教你射箭。有這回事兒沒?”末了樂薇朝挽月一指,帶著些許慍怒道:“說實話,不說實話,往後我可沒你這個小姑姑了。”

挽月被樂薇逗笑了,輕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腕,“這事兒是真有,不過我是為了郡主,皇上是為了大清顏麵。換個旁人上去,皇上也依舊會這麼做。”

樂薇見她神情不似作偽,將信將疑道:“真的呀?”

對麵的挽月被昏黃的油燈熏得有些困了,眼神迷離歪靠在紅迎枕上,淺笑著點了點頭。

樂薇凝視著自己的小姑姑,見她在燈下臉頰膚如新荔,竟是增添了幾分平日裡見不到的旖旎風情,她手托著腮十分好奇道:“小姑姑,這皇上到底長得什麼樣子呀?”聲音忽然小了下去,“我聽說,皇上小時候得過天花,是個麻子臉,真的還是假的?”

挽月嗤嗤一笑,刮了刮樂薇的鼻子:“上次在佟家後花園,你不是見過他一回麼?是不是麻子臉你不知道?”

樂薇怪不好意思的,“當時光顧著看他和馬齊打架了,我去扶你,然後就聽你喊皇上,當時我嚇得頭都不敢抬,哪裡會去看臉?你就告訴我嘛!”

挽月仔細回憶了下,指了指左邊臉頰靠近鼻翼處,“這裡有一個坑,額頭好像有一個淺淺的,又像是痣,彆的沒瞧見。”方才在門口離得很近,但燈籠與月光不是很明,看得也不真切。

樂薇皺眉,“不可能!得過痘的人怎麼可能不是麻臉?”說著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不可置信。挽月愈發想笑,“就那麼巧,所有痘都長到臉上來了?那不成一個大燒餅了?許是身上有吧!”

樂薇想象了一下,嘖嘖歎道:“癢都不撓,是個狠人。口無遮攔!口無遮攔!皇上恕罪!”

挽月卻也在心裡無比讚同這句話,是啊,是個狠人。不狠能八歲登基麼?能在龍椅上坐得住麼?能在麵對比自己年紀大許多,威望高又資曆老的舊貴族們麵前不動聲色,韜光養晦麼?

樂薇半晌想起來突然又興致盎然追問了一句,“那皇上長得好看嗎?”

挽月徹底哭笑不得,“我可說不上來,下回有機會,我讓他站你跟前兒,你自己瞅去吧!”眼前卻漸漸浮現出一個影子,方才在萬寧家他不滿地展開扇子扇風;在南苑獵場握著她的手射箭;在佟國維家,被她揪住辮子。

“都說去宮裡陪格格讀書,是極容易被皇上瞧中的。小姑姑,你生得這麼美,若有朝一日得了聖心,也不稀奇呀。”

“你希望小姑姑成為嬪妃嗎?你說這事兒究竟是好是壞?”

樂薇先是點頭,想了想又搖了搖頭。“按理說,八旗人家適齡女子,到了選秀的時候,就得給內務府遞上名字。皇上這幾年都沒有選,所以我才能躲過。

有人家想躲,也有人家巴不得把女兒送進那紫禁城裡頭去。對她們來說,那是為家族爭榮耀的好事、幸事。赫舍裡索尼家,就送了孫女進宮。同為輔政大臣,咱們家身份不比他們家低的。”

爆了個燈花,挽月低頭瞧了瞧自己的絹子,聽樂薇繼續慨歎道:“可我覺得她們可憐。孤身一人進到那深宮裡去,為宮外頭的人爭個體麵,自己苦楚向何人訴說?若外頭的家人獲罪,自己也會失寵。前朝後宮都是連在一起的。”

挽月也歎了一口氣,惋惜地看向牆角一盆之前開落了的花,喃喃道:“可不是麼。一個人有罪過,全家跟著受過。伴讀裡有個叫馬佳令宜的,聽說她就被抄家過,現在又起複了,皇上重用她哥哥圖海。”

樂薇喝了一點甜酒,“這事兒我聽說過,她哥哥過於剛直,在刑部的時候斷案得罪了權貴,先帝免了他的官,全家都受牽連。”

“樂薇,你怕麼?”

“怕什麼?”

“怕不怕咱們有一天也遇到那種境遇。宦海浮沉,官場鬥爭波譎雲詭,誰也不敢保家族百世榮光。”

樂薇笑嗬嗬地又呷了一口,“那就今朝有酒今朝醉,活在當前!即便到了那麼一天,也不遺憾!好就照好日子過,差就照差日子挨,咱還有好日子裡的甜可回憶不是?已嘗過了就是福!”

初聽一愣,漸漸挽月也笑了起來,“說的是!不遺憾來一遭,認得你們!”

二人嘻嘻哈哈一陣,轉而樂薇歎道:“其實我就想像我阿瑪額娘那樣,生兒育女簡單過一生。唉,額娘就是太財迷了,你說咱家也不缺銀子,好端端地去放什麼利錢!”

“利錢?什麼利錢?”挽月清醒了困意。

樂薇瞪大眼睛,“你不知道啊?我以為阿瑪同你說過呢。我額娘就這點不好,愛聽奉承話。早先有閨中手帕交知她手裡銀子多,拿出去放利。其實這也不是什麼稀奇事,京中很多貴婦都私底下乾這個。管一大家子吃喝拉撒不容易,交際應酬多,銀子流水似的出去。光指望俸祿能有多少?咱家算好的,瑪父是一等公,每年賞賜也多,他不讓我額娘做這事……”

挽月一抬手製止,“你等會兒!你是說我嫂子放利,然後出事兒了?”

“倒也沒有,就是近來布莊生意不好,進賬少了許多,她拿出去的本兒少了,心裡不痛快。少賺了本兒又影響她進而賺,所以著急上火……哎,姑姑你去哪兒?”

景明軒東屋還亮著,納穆福點了個煙袋鍋,一會兒屋裡便煙霧繚繞的。溫哲沒好氣道:“我上火了,你還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