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貪戀(2 / 2)

挽月也提到就頭疼,“怨侶唄!這就叫親沒做成,反而成了仇。”

玄燁深吸一口氣,“你阿瑪與蘇克薩哈從先帝在時,就有矛盾了。那會兒還是因為鑲黃旗與正白旗之爭;後也是為了緩和關係,先帝提議讓兩家聯姻成親家,誰曾想未能親上加親,反而仇上加仇。今兒再有這事兒,恐怕往後都難善了。”

一想到這個,玄燁就感到惆悵。其實蘇克薩哈幾個月前找過自己,說打算歸還自己的輔政權給他,自己去替先帝守陵。即便如此,鼇拜非但沒有退讓,反而變本加厲,他生怕蘇克薩哈開了這個頭,是倒逼著他與遏必隆也一同還政。

那次上朝,他與鼇拜吵得很厲害。也是那天之後,他出了宮,同葉克蘇去了光華寺,在那裡遇上了眼前的少女。

也許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挽月也一樣想法,“隻怕我阿瑪,此時連殺了德其的心都有了。”

玄燁心下一凜,殺了德其?他的眼前隱隱現出鼇拜和蘇克薩哈兩個人的影子,鼇拜有一天會不會殺了蘇克薩哈?

挽月見他神色凝重,於是莞爾,寬慰玄燁道:“我跟您說笑呢,沒有您的令,我阿瑪又不是葉克蘇,怎敢真殺了德其?”

葉克蘇?一個前所未有大膽的念頭,如電光火石在玄燁的腦海中閃過。

少女垂了垂眸,掩飾住眼底一晃而過的一絲精光。希望他能懂得她剛剛所說的意思。

天漸漸發灰白,還真有像是

要下雪的跡象。商鋪裡的老人走了出來,仰頭望著,喃喃自語:“今年這天兒冷得可真快,才剛入冬沒幾天呢,怎麼就這麼冷了?瞧著有雪似的。年根不好過呦!”

“下雪好哇,瑞雪兆豐年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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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出了雲繡坊,卻發現門口不遠處的牆角柱子旁站著一個人。

正是剛剛遇到過的李光地。

玄燁和挽月皆驚訝。

“李先生,您怎麼還未走?”

隻見他依舊穿著那件半新不舊的青色長衫,將方才挽月送他的那件棉袍恭敬奉上,“還是多謝這位公子和挽月姑娘的好意,李某不能收。”

挽月眸色微斂,心中了然:他應當是怕人家傳出閒話,說他同權臣之女有來往;更怕她就是替她阿瑪刻意拉攏他吧。

她輕輕笑笑,也是能理解的。

她伸出手去接住那棉袍,卻被另一隻手拉住,向其身後拽了拽。

玄燁眉峰一蹙,站定同李光地道:“你還真是個死腦筋!像徐乾學的學生!”不過這樣的人也是純臣,正是他所需要的。

“說給你了,就是給你的。明兒未時以後,到勤懋殿來。”

李光地的眼睛倏然睜大,他便是再不常進宮,也該知道能在勤懋殿裡的人是誰。再打量著眼前人的相貌年齡,以及身邊寸步不離的另一個英武少年、家世顯赫的少女,少年的身份呼之欲出。

“微臣……”

玄燁對著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隻回頭對少女說道:“我要回去了,你且在家好好養養,再回宮陪郡主也不遲。”

挽月點了點頭。

這兒離曹寅家不遠,方才在雲繡坊的時候,挽月聽他們說了。因著曹寅一家就快要去江南隨父上任,他的額娘孫氏也就是玄燁的乳母,便也要見不到麵了。玄燁打算跟著去看看。而挽月要回家,因此三人在岔路口就此彆過。

方走了沒幾步,玄燁停了步,又轉過身,向挽月大步走來。“天不大好,還是送你回去吧。”

挽月下巴微抬,明媚的笑容裡多了份恬靜,“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這麼大人了,難不成您還怕我碰上拍花子的?”

玄燁也忍俊不禁,輕輕敲了下她的額頭,“長得這麼好看,怎麼不叫人擔心被拐走?”

挽月抽了下鼻子,撇撇嘴笑道:“若有人當街搶人,那您可得問九門提督和順天府尹的罪了。我雇個轎子送我回去,他們聽說送去東堂子胡同鼇拜家,一定會穩穩當當把我送到家門口的。在京城,我阿瑪的名字,嚇唬小孩比老虎都好使。”

玄燁心中頗為動容:她知他與她阿瑪之間矛盾很深,但總是在他麵前儘力維護,也不令他感到難堪。他沒有任何時候比此時更渴望趕緊解決和鼇拜之間的拉扯,他渴望徹底解決後,待寒冬過去、一切塵埃落定,能痛痛快快地投入到這片明媚的春光裡,去靜看花開、笑擁山河。

他再次點了下挽月的額頭,板著臉輕聲訓了她一句道:“知你一向膽大又隨性,但不可說你阿瑪

是老虎。”

挽月的眼睛彎成月牙,點了點頭。

她遙望著玄燁和曹寅的身影堙沒在人潮中。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突然變冷了,路上的人比先前少了許多。挽月雇了個轎子,一路送自己到東堂子胡同。轎子晃晃悠悠,裡頭的人也心事重重。

鼇拜和納穆福的話,挽月在心裡重又過了一遍。

看樣子,想說服鼇拜拱手將輔政大權交出,是不可能的。而玄燁隻要是一天皇帝,他就不可能放棄親政的想法。說到後來,他們父子讓她回去,看來最要緊的東西,還是防著她,是怕她心軟因而告訴皇帝嗎?

而玄燁和曹寅出現在八方食府,她絕不信是偶然。家裡正巧出了這檔子事兒,她倒好解釋得通為何突然叫她回去了。

她眼中的墨色更濃,回想起剛到京城時,闔府上下對她的歡喜、那一摞摞的嫁妝、那些來自阿瑪、兄嫂、侄兒侄女的情意;回想起那日在佟家後院的微雨、夕陽下三人並肩走在胡同裡去萬寧家辦喜事、在秋千下的交談、在萬佛堂中他的懷抱……

轎子吱呀吱呀,像是在和腳下的青石板訴說低吟。

因為權力的爭奪,愛情也好、友情也罷,甚至是親情,都無法如一張白紙般純淨。她本來隻是提前知道結局,想要爭得一線保命機會,能體麵地活在這裡。可漸漸的,她也有了貪欲,貪戀了許多此刻擁有的東西。

人總是得隴望蜀,貪得無厭。

她如此,那些掙紮在權力漩渦的人更是如此。

在內閣大學士班布爾善的府上,其子博禮剛剛送走了宮裡十三衙門的掌印內監吳良輔,趕忙重新回到父親的書房,合上門,同一臉焦慮神情的父親說道:“阿瑪,這個吳良輔說的話就有分可信?”

班布爾善緩緩踱步,便思索道:“他是先帝身邊的老人了,也是紅人,曾經權勢滔天,如今日漸式微。皇上想裁撤十三衙門,立起自己的內務府不是一日兩日。到了那一日,也就是吳良輔的死日。他是狗急跳牆、病急亂投醫了。他的話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他說皇帝喜歡鼇拜家的那小女兒,我是信的。我見過她,確長得有幾分姿色。”

博禮疑惑“可……單憑姿色,就可以讓皇上將孝康太後戴過的簪子賜予她?況且按照吳良輔所說,那簪子來頭不小,意義非凡。會不會是皇上故意而為之,好讓鼇中堂掉以輕心、再徐徐圖之?”

班布爾善立定,“也不是沒這個可能!但現在問題是,皇上的的確確盯上了我,而不去盯鼇拜。我就怕,他想先拿我開刀,最後再收拾其他人。”

博禮不以為然,“鼇大人跟咱們都是穿一條褲子的人,那我們折進去了,他還想獨善其身不成?”

“哎呀你糊塗呀!收拾了我、再收拾其他人,黨羽逐個擊破,到時候就剩鼇拜一個人,又何以畏懼?鼇拜歲數本來就大了,撐不了幾年,皇上也羽翼壯了。他近來不但針對我們這些老臣,還大加抬舉年輕新臣,尤其是那些非八旗世家、科舉上來的人。這是籠絡人心的一種帝王之術。”

博禮愣住了:“可……若是那樣,鼇拜就隻剩一個空殼,他能容忍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基業就此被架空?”

班布爾善突然轉過頭來,“這不就是今日吳良輔所想告訴我們的!他的女兒倘若入了皇上的眼,將來入宮為妃;甚至假如赫舍裡氏纏綿病榻久矣,命不長久,若封她為後也不是全無可能。那他們家還需要我等鞏固什麼?到時候自然會有新的黨羽集結而來。那又會是新的局麵、新的爭鬥,來自他兒子納穆福和孫子達福往後的爭鬥。”

他扶著椅子坐下,“可我呢?我們現在就成了兩邊的棄子。”班布爾善手掰著椅把子,骨節都發白,多年來的憤恨驟然重生。他是愛新覺羅皇室宗親,卻連個爵位都沒有!憑什麼他也是立過軍功的人,卻連鼇拜和蘇克薩哈都不如?

博禮心中升起一個狠念頭,“阿瑪,準葛爾部的使臣您見不見?”

班布爾善陡然正色,冷冷地道:“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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