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賞雪(2 / 2)

挽月溫婉一笑,“怎麼會?阿瑪和哥哥之前不是已經同我說過了麼?隻是權宜之計,與僧格周旋而已。”

“皇帝如此強硬地拒絕僧格,倒是讓我始料未及。不知怎麼的,我隱隱發覺,皇帝今年的很多做法,都比先前要強勢果斷了許多。蘇克薩哈的事情,我懷疑是他指使做的,手段不可謂不奇不狠;我現在甚至懷疑,他敢毫無顧忌拒絕僧格,是不是也想好了對付僧格的後招。”鼇拜當然想不到皇上會再次用同樣的方式對付僧格。

“但皇上並未讓你入後宮,阿瑪在想,之前我們是不是都想錯了?他並不會想用你來牽製赫舍裡氏一族的勢力。”

挽月笑笑,心中道:當前他自然不會。索額圖遠沒有索尼那般有威望,所深受倚重,正是需要康熙籠絡的時候,怎會在這時選一個女子入宮與他侄女唱對台戲呢?這不是打人家臉麼?更何況,眼下最大的威脅,還是鼇拜。

“阿瑪莫急,過段日子興許會見分曉。您既然也看到了他手段淩厲果決,就要當心。”

鼇拜點了點頭,剛剛納穆福在這裡,也是這樣同他說的。較之以往的倨傲,鼇拜斂了許多。通過這些事,他開始重新打量起皇帝來。這不再是那個令他絲毫不放在眼裡、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了。他已經迅速地長大,

開始用以前他們所教的帝王心術,去禦下。他不能掉以輕心,認為可以輕而易舉地牽製住君主。

他甚至有些擔憂,若皇帝進一步盯緊班布爾善,決意除掉他,會不會牽連到自己。在幫班布爾善,還是獨善其身、棄車保帥上,鼇拜頭一回猶豫了。

以前他從未想過留後路,因為他認為主太弱,所以自己夠狷狂。多年帶兵打仗的經驗此時跳出來提醒了自己:驕兵必敗!常勝將軍也有被打敗的時候,何況小皇帝竟然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用這種方式保住蘇克薩哈。

他得給自己想後路,想萬全之策,想前進的招兒和後退的招兒。他已經在暗中部署,隻不過……他抬眸望了望小女兒,到底不忍心將她牽扯進來。這種事情,有納穆福就夠了,她該在深閨裡頭如樂薇一樣,無憂無慮地過日子。他當真對不起她的親娘!

“月兒,你想不想……讓阿瑪為你定一門親事?那皇宮猶如龍潭,踏入便是深淵。”

皇宮是龍潭,那家裡便是虎穴。親事麼?挽月淡淡彎了彎嘴角,什麼樣的人能在將來某一天,鼇拜萬一被擒,還能保住她或者保住他自己?她若不能善終也就算了,再牽連一個無辜的人,死也不安生。

“不必了,咱家門第太高,那些俗人都不配。㈩_[]㈩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鼇拜還想分辯幾句,他想到遏必隆的孫子,甚至索額圖的兒子,亦或皇室宗親也未嘗不可。忽然間,他明白了女兒的顧慮,心下愧疚之意頓生:她是怕萬一他這個當阿瑪的與皇帝之間將來鬨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牽連夫家。

可歎他如今也是騎虎難下了!

下了兩天一夜的雪,終於停了。未見雪後初霽,風和日麗,反倒繼續陰沉著,外頭滴水成冰,時不時地還會飄落些細細的雪粒子。

爐子上銅壺煮著茶,忍冬從外頭給挽月帶回一封拜帖。

“門房讓送過來的。”

挽月好奇打開一瞧,竟是納蘭容若手筆:父親升官慶賀,明日特邀她至府上聽雪齋賞雪品茗。還附帶有一封信,挽月展開念道:“挽月姑娘,聽聞大學士陳廷敬有女佳吟,才情卓著、尤擅詩詞,久聞大名、未見其人。可否一同相邀賞光?”

想見佳吟?挽月眨了眨眼睛,了然於心:扯得什麼幌子?他這個狗頭軍師,一定是收了某人的好處,找個由頭想讓她出來吧!

到底是他先沉不住氣了!

她將信紙折折,自己提筆寫了一封,對忍冬吩咐道:“拿去給門口納蘭府送信的人去。”

忍冬點了點頭。

容若正在家中看著那冊漢代曲譜,一邊調試自己的焦尾琴,派出去的小廝過來了,“少爺,鼇中堂府上給您回了一封信。”

“回信?”容若趕忙放下曲譜,接了過來,展開一閱:“見字如晤,容若少爺,恭喜令尊大人升遷。早就聽聞府上有處聽雪齋,風景甚美,我與家侄可以前去。但佳吟乃閨中密友,若您真慕其才情,請誠意相邀。”

意思是:你邀請我的目的,我已知曉,可以一去;但若你

隻是以此為目的,卻要用結識我好友為幌子,那便對她是一種傷害,我不同意。

容若啞然,喃喃自語:“唉,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輕鬆,都不用多說話。哪像跟曹寅,三五句不和就要跟我動拳腳。”

十一月初一,納蘭明珠府上換上了新燈籠,就連下人都穿得一派新氣象。

鄰裡之間都知道,明珠剛升任內閣學士又得了工部尚書的實缺,眼下聖眷正濃,是得皇上倚重的新臣。索額圖是國丈,家世也顯赫,還有點子老貴族的派頭,不是什麼人都願意結交。相對而言,明珠年輕一些,雖家世也好,但不像索額圖有個當首輔大臣的阿瑪,為人也八麵玲瓏,好接近一些。是以朝中年輕臣子都好與之打交道。

這日,明珠在家中擺了宴席,來了不少人。

挽月是與樂薇、達福一起來的。不料卻在明珠家中見到了陳佳吟。

她深感意外,“佳吟你怎麼來了?”

陳佳吟笑道:“阿瑪來赴宴,也讓額娘帶我來了。”

挽月忽然明白過來,像明珠和陳廷敬同朝為官,門當戶對,兩家都不是背景如她家那般敏感的人家,兩個孩子又年齡相仿,是很適合結親的。更何況今日來的人中也不乏大學士、侍郎、統領之類的,像這樣的宴席,溫哲也一向好帶著樂薇到處去。

不過對容若那個多情性子,她對此態度有所保留。

陳佳吟不懂裡頭的事兒,隻高興地拉起挽月的手,小聲同她道:“你看看這周圍那麼多京中高門夫人,額娘非要帶著我來這種地方,我最厭惡這些應酬了。被她們看得渾身不自在,我又認不得這些人。幸好你也來了!”

挽月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可惜我也不能陪你了。”

陳佳吟錯愕,“唉,你要去哪裡?”

挽月欲言又止,“我……有人相邀了。”

陳佳吟蹙眉,又有幾分好奇,抿嘴一笑道:“連我也不能說麼?”

挽月心道:自己是不是也杞人憂天了?人家本來就是阿瑪額娘帶來結交相看的,自己還藏著什麼勁兒?於是小聲同她道:“那我帶你去一處地方躲清靜,是明珠大人家公子納蘭容若邀我侄兒一道賞雪。到時候我與你、還有我侄女樂薇一起。他是個多情公子,你離他遠些。”

一聽這話,陳佳吟不由臉微紅,輕聲斥責她道:“你胡說些什麼呢?我隻是想同你在一處坐坐。”

挽月彎了彎眼睛,笑道:“那便好了!”

“令宜也在!和她哥嫂一起來的。我看她每回一到這種場合,就低眉順眼沉默寡言,要不把她也叫上吧!”

挽月眨了眨眼,古時這種場子,還當真是大型相親場合啊!隻不過不是男看女,女看男,更多是婆婆看兒媳、丈母娘看女婿。

幾人一起到了聽雪齋,進了院落方明白為何皆說此處賞雪最好。原來這院子竟然有一處小坡,亭子上頭,還有一處小軒。不遠處可見連綿起伏的青山,全都籠罩在一片銀裝之中,不遠處還有個湖。

“容若,你家這宅子可真是占儘地利。”

“那是自然,選的時候,我可親自陪阿瑪去看了呢。喏,在樓閣上頭還能看見什刹海呢。這次不夠冷,什刹海上冰結不了太厚。你在江南長大,一定沒見過北方的天寒地凍。待隆冬臘月,什刹海結了厚冰,到時候帶你去見識見識冰嬉。”

“這位是陳廷敬大人女兒;這位是圖海大人的妹妹。”挽月湊近容若,“都是我好友,你若不娶人家,彆動其他心思。”

容若啞然,“我幾時在你心中是這種登徒子印象了?”

挽月忍俊不禁,卻也隻是同他說笑,容若是個好人,但多情也會傷人傷己。“沒法子,誰讓你才情卓著,名聲在外呢!”

容若覷了她一眼,“你以為我想組這個場子?我是最愛清靜的人。有人想見你。”

挽月瞥了瞥他,“要見就見,何必用這種方式?”

容若背著手,故意道:“我哪兒知道?下回彆叫我摻和了!”他往前走了幾步,忽而笑著轉身,“不對,下回多多爭吵,給我機會摻和!”

挽月忽而明白過來,笑著追上去,“你是不是訛了他許多好處?都訛到什麼了?”

容若得意一揚眉,“唉,該說你懂他,還是誇你聰明?我都替他隱隱擔心。”

“他是皇帝,你替他憂心什麼?不如憂心你自個兒!”

聽雪齋很大,起了兩座席,公子一邊,小姐們一邊。不一會兒便有婢女來上茶,“這茶是用今日梅花枝頭雪水新煮的,茶是雲南運過來的,嘗嘗看。”

各人紛紛飲了,果真是好茶!清香撲鼻。

挽月卻並未在落座的人中看見那人,不禁有幾分好奇。

茶喝了一盞又一盞,連天都隱有再次下雪之態。卻始終未見那人的身影。

席間,兩邊的人以雪作詩,對對子,去前院用了午膳。晌午過後,又都飲了幾杯梅花酒,容若也顯擺起自己得的一本古籍樂譜,彈起箏來。

過了申時,天色向晚,又飄起雪粒子來。

“阿月!”容若微醺,手肘撐著在桌子上,柔聲同她道:“我侄女在前院品蘭軒等你,說你上回給她做的一個小兔子她很喜歡,可惜丟了,讓你再給她做一個。”

她可沒做過什麼勞什子小兔子,更不認得他的侄女。挽月站起身,攏了攏披風,同身邊的樂薇等人打了聲招呼,便在婢女的引路下往品蘭軒走去。

院子裡種了很多青鬆,有股子好聞的味道,卻不見一個人影。

“再不出來,我可就要走了,天要黑了,怪瘮人的。”

挽月說完這句話,卻也並未見到任何人,隻見烏鴉高飛過頭頂,青鬆被雪壓彎了彎,窸窸窣窣間忽然發出一聲響動,她驚呼出聲,見是雪從鬆樹上落下,撫了撫心口。已經等了有一陣子了,故意為之?

她一攏披風,轉身就要走。卻在轉角處,迎麵撞上了一抹玄色身影,眼底皆是清淺笑意。

挽月駐足一頓,彎下腰將地上的雪捧起一

抔,團了又團,不客氣地向眼前人砸去,砸得又準又狠,直接砸到脖頸間。

雪冰涼,順著衣襟進到懷中。玄燁始料未及,待反應過來,第二團雪已經朝自己臉上砸來了。不由也從手邊的矮鬆上抓起一小團,向對方丟過去。

沒多久,玄色大裘上便沾得滿是白雪。他發現少女靈巧,他避之不及,被雪砸得吃了痛,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索性不還手了,以攻為守直接由躲著變為轉身迎上去,一下抓住了挽月的兩隻手腕。

“罰朕也要給個理由。”他凝視著她的眼睛,衣服裡都是雪,心中卻如升起一團火苗。十來天未見,連個聲音都聽不到,他當真想她了!想得不行!寢食難安!

挽月歪了歪頭,“天寒地凍,叫我在這兒等了這麼久,夠不夠?”

玄燁緩緩放下她的手,握住那一刻的心癢,卻令他難以割舍。但他還是按捺住了,從袖中取出一個細細的信卷,上麵有火漆。

“鑾儀衛密報。”

挽月盯著那東西瞧了瞧,並未做聲。玄燁將密報拆開,當著她的麵遞了過去,隻見上麵寫著:已於本達格勒約好,五日內行動。

“這是剛從準葛爾過來的飛鴿傳書,朕也等了一日。本達格勒是部落貴族,看僧格不順眼多時。他本人本有希望繼承汗位,但是因為他瘸了一條腿,所以汗位被僧格繼承。”玄燁頓了頓,“他是最想僧格死的人。”

挽月一怔:這些日子為著僧格求娶的事情,他與阿瑪周旋,竟然暗地裡早就派人與準葛爾內部的人聯絡去除掉僧格!

“你永遠不必擔心僧格對你有非分之想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