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酣暢好眠, 等到第二天尹問綺睜開眼睛,隻覺得渾身輕鬆、精神奕奕,窗外更是陽光明媚, 鳥語花香。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公主又早早起床了,如今並不在室內。
他慢悠悠的起床、洗漱、換好了衣服, 再到廳堂吃早飯。
昨天帶了好一批尹府的下人來公主府,如今到處都是眼熟的麵孔, 連早飯的味道都很熟悉, 感覺就和在家裡一模一樣。
尹問綺吃了兩口,問寸金:“公主什麼時候起來的,早上吃了什麼?”
“兩個半時辰前。”寸金。
“這麼早?!”尹問綺大吃一驚。
“嗯!”寸金重重點頭。
雖然昨日郎君狠狠展現了一番身為駙馬的擔當, 但寸金看著精力和好學之心都旺盛到可怕的公主, 還是覺得自己應該時刻激勵一下郎君,讓郎君與公主時時攜手並進。
看,現在郎君正皺眉,他開始重視自己的學業了……
“早飯這麼早吃的,現在肯定餓了吧。”尹問綺掛念起來, “我帶點吃的去找公主好了。公主是在書房吧?”
不用寸金回答,已經篤定公主正在書房的尹問綺, 挑出自己覺得最好吃的一盤早點, 端起往書房那裡去了。
“……”寸金看著尹問綺的背影。
這樣……也行吧。
感覺公主和郎君,也能像阿郎和女郎一樣,和和美美……吧?
元觀蘊看見尹問綺進來了。
將近閱讀了一個早上的元觀蘊並不覺得疲憊, 但他的思維自然切換了下,從書本上挪到尹問綺身上。
今天駙馬穿了一件桃紅色的衣服,顏色很豔, 但並不顯得突兀。
可能是因為對方的臉很白吧。有一種牛乳的感覺。對方的嘴唇倒是挺紅的,比平常紅,是早飯時沾到了什麼東西嗎?
“我聽寸金說你兩個半時辰前就起來讀書了。”尹問綺說,“餓不餓?給你帶了盤桃花凍來。”
一盤晶瑩剔透,做成桃花形狀的糕點盛在綠色的盤子上,像是一捧桃花落在草地上。
元觀蘊知道對方唇上的紅色怎麼來的了。
“還好。”元觀蘊。
“試試看,這盤糕點的口感很獨特的。”尹問綺推銷自己帶來的好東西。
元觀蘊試了試。
當他將點心放入嘴裡的時候,還沒有咬,點心就化作汁水,流入喉嚨。
確實獨特。
不像在吃點心,像在喝一口桃花水。
一轉眼,元觀蘊又注意到了,今天尹問綺還簪了根桃花簪。
木頭的簪身上,開了兩朵桃花,一朵綻放,一朵含苞,兩朵花下,各有三四片彎彎探出的翠綠葉子。現在正有一點光斑,照在這桃花與葉上。
元觀蘊還聞到了一點香氣。
桃花的香氣?
桃花是假的,傳不出香氣,香氣是從尹問綺身上傳來。
一點清澈的桃花香。
元觀蘊突然覺得自己思緒切換得有點久,好像都把尹問綺從上到下打量完了。
於是他又翻開了書本。
旁邊的尹問綺很自然地挽起袖子,開始磨墨,他保持著輕快明朗的心情,直到他看見,元觀蘊將一本已經寫滿了問題的書本翻開,在這書本的最末,又添了兩個問題,把這書本徹底寫完。
隨後吹吹乾。
合上。
放到旁邊一模一樣的兩本書本上。
尹問綺磨墨的手,緩緩停下。
他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好像隻是一……二……兩天沒有跟公主解答過問題,公主的問題集,已經攢到三本那麼多了嗎?
他可以再把士夫子偷渡過來替他解釋,可是,可是——
三本問題集,未免也真的太多了吧?!
“駙馬……”
“公主,我們去上巳節吧!”
當元觀蘊開口說話的時候,尹問綺也脫口而出,聲音完全將元觀蘊的聲音蓋住。
“上巳節?”元觀蘊一愣。
“沒錯,明天就是上巳節了,每年的這時候,皇都都挺熱鬨的。從王宮貴胄到普通百姓都會出來,有時候聖人和宰輔也跟著出現,聚在曲江池畔玩耍。玩耍的東西可多了,我們可以看皇都戲班子的雜耍表演,還可以在兩岸騎馬,射箭,走到再靠外一些的地方,各種各樣的小吃攤就多了——”
為了逃避那可怕的會吃人的三本問題集,尹問綺說起上巳節的好處來,簡直如瀑布飛流直下,滔滔不絕。
元觀蘊的思緒再一次從書本上跑開了。
他跟著尹問綺的話,開始想象。
想象流動的河水,隨河水徜徉的彩舟,兩岸的雜耍、騎馬和射箭,還有許多許多的房舍食攤,摩肩接踵、絡繹不絕的人群……
他置身其中。
沒有人注意他。
沒錯。
元觀蘊想,雖然最近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但他依然驚奇於自己竟然現在才意識:
從此以後,他可以隨時隨地、光明正大的出門了。
他是自由的。
上巳節的當天,曲江池畔果然人滿為患。
他們到達曲江池畔的時候,一條足可容納三五十人的彩舟,正在池中飄蕩。
忽然,一位身著明黃衣袍的中年男子站起來,來到彩舟邊沿,蹲下身,將手裡的一盞盛有數顆紅棗的蓮台放入曲江池水中。
雖然隔得遠遠的,元觀蘊依然感覺喉中一陣緊縮。
那是皇帝,聖人。
有了聖人的帶頭,那些同在彩舟上的文武官員、皇室宗親,也先後走到彩舟邊沿,將手裡盛著紅彤彤棗子的蓮台放入水中。
水波悠揚,數以百計的蓮台開始沿著水波,往池水兩岸淌去。
“福棗,聖人發福棗了!”
池畔人群爆發出一陣陣歡呼聲,紛紛伸手去夠水中的棗子了。
這時,那彩舟又悠揚往前,舞女獻舞,歌姬獻唱,叫那舞影,歌聲,灑落一池。
年年都有上巳節。但並非每個上巳節聖人都會出來。
尹問綺忙道:“今年的福棗看著不少,我們要不要也去池邊撈一撈?”
元觀蘊不想過去。
但他更不想自己厭惡的情緒被人看出去。
他轉開目光,指著前方同樣圍了不少人的地方說:“我們去那邊看看吧。”
尹問綺朝那裡看了一眼:“那個位置……應該是法澄大師在念經灑甘露,為前來的信眾祈福去晦。”
他覺得法澄大師的驅晦很好,曲江池畔的福棗也不差,念頭一轉,有主意了。
“寸金,懷櫻,你們去曲江池畔撈福棗吧,我和公主去法澄大師那邊排隊。”
可能是聖人的福棗太有吸引力,法澄大師這裡排隊的人雖然不少,但也不多。
來到這裡的時候,尹問綺直接伸手進荷包,取出兩枚金豆子,放在一位穿灰衣服的小沙彌手裡的缽中。
“請給我們兩個號牌。”
號牌要這麼貴嗎?元觀蘊想。
就在這時候,後邊也傳來一道聲音。
“也給我一個號牌。”
但對方的手裡拿著的,不是金豆子,而是一片翠綠的葉子。
很新鮮,看樣子剛剛從曲江池周圍的樹上薅下來。
小沙彌保持著一樣的微笑。
他按著順序,先給了尹問綺元觀蘊一人一個號碼牌,又拿了第三個號碼牌,交給那位將樹葉投入缽中的施主。
尹問綺悄悄和元觀蘊咬耳朵。
“過來這裡排隊的,總要布施一點。但布施什麼,和尚沒有規定。有錢的,丟兩個金豆銀豆,沒錢的,拿點吃的來,拿點花花草草,和尚們也認。我覺得——”
這時候,後邊又來了個大腹便便,穿金戴銀的商人。
隻見他手裡捧著兩個黃金大元寶,待他將這大元寶投入小沙彌的缽中時,沙彌拿拖著缽的手都往下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