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夏日露出腦袋,將春寒驅趕,將樹梢的葉都染成濃綠,鳥兒站成一排,往下看。
陰涼樹蔭中,竹編搖椅搖晃。
坐在上頭的人明顯有些不適應,不習慣這樣的享樂,脊背繃得筆直,若是此時拿尺來衡量,定然分毫不差。
可旁邊的小道長卻無賴,推著搖椅非要她試一試,一雙杏眼微彎,帶著機敏的靈動,讓人忍不住往她的陷阱裡跳。
隻是苦了那搖椅,咿呀咿呀響個不停。
“是不是很舒服?”那人一臉得意,炫耀道:“夏日炎炎時,躲在這樹蔭下一晃,左手西瓜、右手蒲扇,就算神仙來了也不換。”
旁邊鐘覺予不由失笑,她身穿湖綠錦繡長裙,貪涼舍了外衫,腰間係著條鑲著珊瑚的金墜子,清雅又矜貴的模樣。
而旁邊的人就隨意許多,木簪將發絲盤起,還是那一身道袍,搭在扶手上的袖子被拉扯往上,纖細手腕上的印子終於淡去。
鐘覺予悄然掃過,便偷偷鬆了口氣,回道:“清月道長說的是。”
語氣中隱隱摻著笑意,好像哄孩子一樣。
旁邊人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出來,自顧自道:“我就說嘛,等我明兒去找師姐,托她下山時給你帶一個,到時候我們就可以一起躺在搖椅上乘涼了。”
鐘覺予不大讚同:“這幾天也不算太熱,你病又剛好,少貪些涼,要是又感冒了……”
洛月卿嘴角一撇,連忙敷衍道:“我知道了知道了,這不是在曬太陽了嗎?”
她挪了挪身子,整個人都在陽光下,連旁邊的石桌都曬得發燙。
洛月卿話音一轉,又抱怨道:“再說了,這是重點嗎?”
鐘覺予不由看她,有些疑惑。
“你是木頭嗎?”洛月卿頓時斥道。
洛月卿生得白淨,這兩天又在屋子悶著,如今在燦爛陽光下,便細膩肌理便如同上好的白瓷,恍惚間還以為透著光。
鐘覺予恍惚一瞬,下意識抬手碰了碰嘴唇,又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模樣,掩飾地摸了摸下巴,問道:“怎麼又木頭了?”
她表情茫然且疑惑,完全不像是裝出來的模樣。
洛月卿又氣又想笑,便道:“殿下果然和道法有緣,不如改天去尋位全真派的道長拜師皈依算了。”
全真派最是嚴格,入道之後是不允許成親生子的。
聽到這話,鐘覺予再遲鈍也回過味來了,她側身往旁邊靠近,語氣無奈道:“怎麼了,小道長?”
上挑的鳳眼嫵媚又不落俗,天生帶著幾分貴氣,安靜凝視著對時,又多幾分難以察覺的溫柔。
見對方不肯說,她柔了語氣又哄:“清月道長發發慈悲,給我解解惑好不好?”
洛月卿才肯氣鼓鼓地解釋:“重點是躺搖椅嗎?明明就是一起。”
最後兩個字被刻意咬重。
那人眼簾垂落,又低聲抱怨:“你這兩天怎麼都不
來找我,我可無聊死了。”
話音落下,鐘覺予怔了下,露出些許不自然的表情,偏頭躲向另一邊,隻道:“有事。”
她亂扯著補充了句:“這幾日我都跟在觀長身邊。”
事實確實如此,但卻是她主動尋到觀長,有意避開這人,除去李修瑾帶來小事的那一晚,兩人幾乎沒見過,即便見到,也隻是隔牆的匆匆兩句話。
洛月卿撇了撇嘴,又說:“那你得補回來。”
“補回來什麼?”鐘覺予今天特彆愚鈍,一直在反問。
氣得旁邊人揚眉喊道:“鐘覺予你是不是在裝傻!”
“裝、裝什麼……”
鐘覺予眼前一白,那小道姑直接撲到她身上,跨坐在她大腿兩側,手勾住她脖頸,就憤憤道:“問問問,彆去拜全真了,半點悟性沒有!”
鐘覺予張了張嘴,還想再問卻又驟然止住,整個人都變得不知所措起來。
她想要抬手扶住某人,以防她掉落,可手又不敢真正貼住,隻能虛扶著,另一隻手握緊扶手,微曲指節發白。
搖椅在兩個人的重量下被迫搖晃,發出咿呀咿呀的刺耳聲響。
唯獨洛月卿是舒服的,她好像什麼都不懂,理所當然地坐在另一個人身上。
兩個人的距離被縮短,隻隔著巴掌寬的位置,在搖晃中越發貼近。
陽光投過樹葉縫隙,落下片片光斑,被風一吹就破碎開。
“你、你先下去,”鐘覺予憋了半天,隻說出這句話。
“怎麼了?”洛月卿偏了偏腦袋,表情坦然。
“先下去,”鐘覺予重複。
“就不,”洛月卿就是個壞脾氣的家夥,才幾句話就不耐煩,逮著好脾氣的家夥可勁欺負。
她氣鼓鼓地控訴:“你有什麼問題不能問我?非要去找那個糟老頭子?!”
“和我下五子棋不好玩嗎?大不了……”洛月卿猶豫了下又道:“大不了,我讓你一子。”
不知道這個臭棋簍子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讓三子都能輸,竟還想讓她一子。
鐘覺予眼神複雜。
洛月卿也心虛,語氣飄忽道:“那我們下彆的棋,我象棋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