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善:“……”
他們是單純的革命友誼!
怎麼就定下婚事了?
但黎善忘掉了,這年頭,能叫革命友誼的年輕男女,都有一張國家發放的,印著紅雙喜的紅獎狀。
“等我考上藥廠再說吧。”
由於範琴殷切期盼的眼神太過於灼人,黎善用起了拖字訣。
事關外甥女的工作問題,範琴也不敢逼太緊,麵上答應了,背後卻開始托人打聽起了蘇衛清的消息,想知道這小夥子何許人也,家裡什麼條件,最重要的是,父母是否通情達理。
她可憐的外甥女可遭不起惡婆婆了!
***
眨眼的功夫,半個月過去了。
黎善先去參加了高中的畢業考,由於現在高中,尤其到了畢業班,班上的同學時不時的就少一個,等到了畢業考那天,滿打滿算,班上也隻有二十個人參加了考試。
其中絕大多數都是男同學,隻剩下少許幾個女同學留下考試。
這幾個女同學,要麼是張悅這種確定好年後下鄉,年前沒事乾,倒不如直接將高中畢業證拿到手,以後說不定還有機會去鄉下當個小學老師啥的,要麼就是黎善和李琳這種的,沒考慮好下鄉還是工作,暫且先過來考個試的,還有就是家裡有關係,很可能考完了會被推薦去上工農兵大學的。
總之,有工作了的,嫁人了的都走了,隻留下一群去向未明的人,頂著零下的溫度來參加考試。
考完了後,分數都還沒出來呢,畢業證就先發手裡了。
班主任上了講台告知大家:“分數三天後會用紅紙謄抄了貼在門口黑板上,你們相看的自可來看。”說完了,也不跟大家寒暄,直接拎著卷子就走了。
這幾年,老師們當初想要教授學生的熱情,都被磨光了,隻剩下一些要養家糊口的老師,還堅持在這條道路上而沒有改行。
要說什麼‘雄心壯誌’,那是真沒有了。
考完後,黎善鬆了一口氣,李琳倒是滿臉悵然,環顧四周,麵露不舍。
黎善安慰她:“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咱們畢業了又不是不可以回來看看了,大不了沒事兒的時候過來走走?”
李琳聞言,眼眶裡立刻有了淚花。
“我哪是舍不得學校,我是想著,今天考完試,我還能住宿舍麼?”
一句話就將黎善的安慰給咽了回去。
李琳還在那裡捂著臉哀嚎:“一想到接下來的三天我得跟我小妹擠在一個房間裡複習……善善,你說我還能考得上麼?”
本來這些天的複習進度落後於黎善,她的心態就有些崩。
要是回去三天沒休息好,說不定真會考不上。
畢竟心態也很重要。
於是黎善隻能給她打雞血:“辛苦三天,舒服一輩子,想想咱們打聽的關於藥廠的職工宿舍。”
那可是二人間!
“對,我得堅持。”
哪家廠子的職工宿舍是二人間來著,隻有藥廠!
“到時候我倆住一間職工宿舍,再續室友情。”
李琳重新振奮:“我不能放棄。”
打了一波雞血,眼看著李琳重新振作起來,黎善才鬆了口氣,她拉著李琳考藥廠,可彆最後考出仇來。
考完試黎善就回家了。
她走讀好些日子了,宿舍裡的東西早已清空,於是輕車簡行的就回了家,而那些家比較遠的同學,這會兒還在宿舍裡麵打包行李,車次比較少的,還會申請再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出發。
李琳明明家就在縣城,硬是又蹭了一晚上的宿舍。
黎善回家後又將所有的複習資料看了一遍,準備藥廠的考試。
另一邊的蘇家也是一片寂靜,羅玉秀坐在堂屋裡麵織毛衣,家裡家外是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就連在外麵意氣風發的副廠長蘇維民回來都得躡手躡腳,生怕打擾了小兒子複習。
羅玉秀更是勒令還在戰鬥的大兒子夫妻倆,必須把兩隻小的接回去,至少這三天不許送過來。
要是連累的蘇衛清沒能考上藥廠,她可不管你是誰,照噴不誤。
蘇維民累了一天,回來還得小心翼翼的,回了房間後忍不住跟羅玉秀發牢騷:“至於麼,衛清以前成績就不錯,又是靠筆杆子吃飯的,考藥廠應該是沒問題,就算考不上,也能繼續投稿嘛。”
“你知道個什麼?”
羅玉秀飛了個眼刀給自家丈夫:“他那投稿能算正式工作麼?餓三天飽三天的,你說說看,哪家姑娘能看得上這麼不穩定的?難得他自己有那個上進心,我們做爹媽的不支持哪個支持,要麼說你這個男人心思全放在廠裡呢,家裡的事你是一點兒都不管。”
蘇維民被噴的無法反駁。
羅玉秀同誌不愧是做調解工作的,說氣話來都不帶換氣的。
肺活量實在好。
羅玉秀可不管丈夫的反應,繼續說道:“而且我昨兒個剛跟老四家的打了電話,那個政策過了年就要開始執行,衛海現在是正式工還結婚了,我們不用煩,衛萍和衛清都沒結婚,肯定有個人得下去,衛萍還好,去部隊照顧她二嫂坐月子,到時候考個文工團,或者在部隊找個人結婚就行,但衛清這情況,弄不好還真得下鄉,我想著,他要是能考上藥廠是最好,要是考不上,就趕緊給他相個對象結婚。”
“你這說的什麼話,大不了下鄉就是了,哪能這麼弄虛作假。”
蘇維民對羅玉秀的辦法有些反感。
但是人就是這麼回事,事情不到自己頭上,大公無私的話都會說,但真臨到頭了,又比誰想的都周全,他說完了有些後悔,盤算了一下又開口說道:“廠裡的姑娘家本來就不多,衛清那小子眼光又高,要是他不滿意,搞不好真寧願下鄉也不願意湊合。”
說起來,他又想到了一件事:“你不是說衛清看上了一個姑娘麼?你去打聽了怎麼說的?”
“也是個可憐人。”
羅玉秀出馬,想打聽的人自然打聽到了。
關於黎善的事情,基本上都問明白了,尤其一個月之前跟繼母童玲的那場婚事保衛戰,叫羅玉秀這個搞婦女工作的人聽了都忍不住的牙癢癢。
“姑娘是個好姑娘,自己也有上進心,就是家庭不太和諧,就怕真談起來了,她娘家那頭事情多,以後容易說廢話。”
蘇維民一聽姑娘人不錯,哪還有什麼反對的心思,直接表態:“隻要姑娘人好就行,至於娘家那頭,讓老三自己去管去,娘家事情再多,難不成還能比老大媳婦的娘家事多?”
雖然新兒媳婦才進門一個月,但蘇維民也算是開了眼了,他就沒看到哪戶人家有那麼多奇葩親戚,也沒見過哪個姑娘家有老大家的戰鬥力強。
要不是戰場不在藥廠內,說不定他們老蘇家就要上藥廠熱搜榜,成為藥廠的第一八卦中心。
“這倒是。”
跟大兒媳吳梨一比,這個黎善就好太多了。
畢竟吳梨在縣城商場裡做銷售員,躲不掉家裡的七大姑八大姨,而黎善卻要考藥廠,隻要考進了藥廠,到時候大門一關,隻要黎善自己不濫好心,誰都彆想找到她。
“那我托人去問問?”羅玉秀動了心。
一連三個兒媳婦的脾氣都跟她不太合。
現在她隻希望最疼愛的笑兒子找個合脾氣的小兒媳婦,她看這個黎善就不錯,溫柔又上進,簡直完美契合她心目中兒媳婦的形象。
行動派羅玉秀當即坐不住了,立即就想去找廠區金牌媒人出馬去說親。
蘇維民趕緊攔住了。
“再著急也不能挑這兩天啊。”
他們要考試呢!
羅玉秀雖然想發火,但也知道自己太著急了,隻好不吱聲,忍著不說話,一切隻等考試完了再說。
不管考得上考不上,親事一定得先談妥了。
要是真考上了,她還得費一波心思。
畢竟廠裡的適婚男青年太多了,一個個嗷嗷待哺的就盯著新進廠的女工,蘇衛清也就長得不錯了點,論能力,還真比不上彆人,可彆到時候人家挑花眼了,看不上她兒子。
羅玉秀還沒請媒人呢就開始憂心忡忡。
得知妻子憂慮的蘇維民忍不住翻白眼。
他這小兒子雖然平時不著調了點,但追個女同誌還是沒問題的。
至於之前為什麼沒能找到對象?
那不是沒有看得上眼的嘛,玩筆杆子的文人,還愁娶不到老婆?
與一天到晚瞎操心的妻子不同,蘇維民對自家小兒子十分自信。
***
三天後,黎善神清氣爽的去考試。
與學校的考試不同,藥廠的考試安排在下午。
中午飯是範琴去國營飯店買回來的,都要去考試了,也不能叫黎善做飯,而她自己做的飯,這重要的日子還是彆拿出來了吧。
這些日子吃多了黎善做的飯,就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做飯不好吃。
吃完了還要再心疼黎善一番,覺得一定是黎家磋磨了黎善,否則黎善這一手廚藝哪裡練出來的?他們老張家可沒要孩子做過飯。
藥廠的考場很大,是一個大禮堂改的考場,桌椅板凳都不算新,但也不舊。
一邊往考場裡麵走,還不忘豎起耳朵聽旁邊的考生吹噓。
“……這考場的桌凳都有曆史了,據說建廠那年就打了,這麼多年考了這麼多試,居然還都跟新的似的,可見藥廠的領導們多麼的愛護……巴拉巴拉。”
這一段話說的,都不帶打磕絆的。
而黎善也得到了一手資料,這些桌椅板凳怪不得看起來不夠新,感情是用了很多年了。
進了考場黎善就看見了正在埋頭看資料,臨時抱佛腳的李琳。
她先去門口的登記處報了名,然後知道了自己的座位號,剛好是李琳的隔壁,而李琳的另一邊,則是當時谘詢的幾個同誌,可見這座位號是根據報名順序來排的。
李琳也不是真的兩耳不聞窗外事,黎善剛坐下,她就扭過頭來,眼下泛著熟悉的青黑,可見這幾天睡得都不太好,但黎善還是低估了李琳家的不靠譜。
李琳打了個嗬欠就開始吐槽:“……我回去後受不了就去扛了兩塊舊床板,在門口的樓道下麵搭了個床,掛了個布簾子就睡了三晚上,不過你也知道,咱們那筒子樓裡人多口雜的,我也不敢睡死了,囫圇著睡兩個小時就起來看書,總算熬到了考試。”
李琳現在就希望快點考完出分數。
能錄取她就立刻打包被褥來申請職工宿舍,不能錄取她也趕快要麼嫁人,要麼填下鄉墾荒申請書。
總歸……她再不願回家住了。
黎善也沒想到李琳這三天是住在樓道下的。
要知道這可是臘月啊,樓道裡四處漏風的,不生病就已經是幸運了。
“再堅持一下,考完了很快就出分數了。”黎善也不知該怎麼安慰李琳,好在藥廠出分很快,考試完了就會立刻將試卷送到省城去批改,據說是省城大學的工農兵大學生們,人手一份的批改,改完了又立刻排分,第一天晚上送去,第二天早上就能排好,下午就能來藥廠查名次。
所以李琳隻需要再堅持一天,就知道考沒考上了。
李琳點點頭,雙手合十抵在胸口,明明是祈求上天的手勢,卻偏偏不敢明著做,隻一副隨意模樣,語氣倒是很虔誠:“希望能考上。”
黎善拍了她一下,讓她消停點。
這裡人多眼雜的,容易出事。
李琳趕緊將手放了下來,對著黎善疲憊地笑了笑。
寒暄幾句後就要開考,考生們也一個個的齊了,到了時間直接發卷子,十幾個監考的在屋子裡轉來轉去,比高中畢業考還要來的嚴格。
桌子和桌子之間都空著一臂寬的距離,除非交頭接耳,否則偷看也看不到什麼內容。
結果等考完了,李琳和黎善兩個人一對答案,發現驢頭不對馬嘴,再對了一下題才發現,好家夥,藥廠居然準備了兩套題!
多奸詐的藥廠啊。
這是不考出真成績不罷休啊!
考完後李琳也不急著回家,回了家也是被親媽指使著到處乾活,還不如和黎善在外麵對一下答案,她基礎沒有黎善好,很多題她都沒有把握,好在她記性還好,兩個人找了個公園,趴在景觀石上就開始默寫題目。
默寫完了,兩個人交換了本子互相解答對方的題目。
就這樣一來一往,等將記住的題目全對完了的時候已經到了傍晚。
“咱們去國營飯店吃飯吧,我請客。”李琳拉著黎善的手不肯讓她走。
國營飯店六點會開門營業一波,隻是這個時間剛好碰上各大廠子下班,國營飯店著實有點太吵太鬨也太擠了,黎善表示拒絕去國營飯店聽服務員的大嗓門。
“還是算了,回家吧,今天緊張了一天,又到公園來吹風,這會兒頭悶悶的難受。”
黎善不說還好,一說李琳也覺得不舒服了。
“那咱麼回去吧。”
於是兩個人往公園門口走,李琳還是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你幫我那麼大的忙,我卻沒辦法報答你。”
“等以後咱們進了藥廠分配了職工宿舍,我倆買個小爐子,不僅能烤火,還能做飯,到時候你做飯請我吃就行。”反正明天就出成績了。
李琳一想也對。
要是考上了以後機會多的是,要是沒考上……以後機會也多的是。
大不了等她結婚了在家招待黎善就是了。
想起結婚,李琳的臉頰頓時有些紅,剛好黎善也想到了李琳相親的事,於是問道:“你上次說相親,情況怎麼樣?相上了麼?”
“我覺得挺好的。”
李琳有些嬌羞地說道:“他……長得也挺好的,現在在政府秘書室上班,每天就寫寫稿子就行了,他跟我說,以後可能還有機會當上縣長秘書呢。”
在秘書室上班?
黎善默然。
她印象中的秘書室裡最起碼七八個筆杆子秘書,除非上麵的領導秘書被領導派出去做正職,否則的話,筆杆子秘書已經很難有機會做正經秘書了。
除非……願意吃苦,去鄉鎮上做秘書工作。
那還是很有可能隨著領導一路高升到縣裡的。
叫黎善來說,這人前景未明,如果李琳和他結婚,未來會辛苦一段時間,但是吧,黎善又覺得,上輩子既然兩個人能過的好,就說明他們有緣分,說不定前世李琳的丈夫就步步高升,給了李琳足夠的底氣,讓她能夠為她打抱不平。
“那多好,你倆一個藥廠,一個政府工作人員,以後日子肯定好過。”黎善笑笑,連忙祝福。
她已經看出來李琳十分滿意這門親事了。
“不知道呢,他下去鎮子上考察工作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李琳歎氣,等藥廠工作定下,再結了婚,她就再不可能下鄉了,可是……
她看向黎善,再一次真誠地勸道:“等到了藥廠,你也要考慮一下個人問題了。”
黎善回頭與她對視。
心下頓時了然。
看來光有工作還不夠,還得結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