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還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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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下墜之時,越長歌擦斷了幾根細嫩的竹枝,險些本就飽受磋磨的衣裳更受磨難一重。
斷口處突然生出了新的嫩枝,如盤蛇一樣細密蜿蜒,倏地長出,捆住了她的腰身,勒得死緊。
誰家竹子長出來還帶著彎,真是變態。
越長歌護住能動的手,再次抽出那支名為“引魂”的長笛。聲浪與藤蔓般肆意瘋長的竹枝屢屢碰撞著,每碎下一截,就長出新的來,仿佛生生不息。
終於,腰間纏繞的那一根徹底被炸碎開來。
越長歌瞅準了一個縫隙,靈活地側身閃了出去,身後滔天的藤蔓一齊湧起,仍在時刻追蹤著。
此處都是大片竹林,對於木靈根而言相當順手。
越長歌腳步一頓,被一根突然暴長出的尖筍截斷去路,隨即被藤蔓般東西又纏了個死緊。
她那老師姐是有多氣啊,使出渾身解數也要將她逮著揍一頓。
也是,當著她徒弟編了她半個時辰的浩蕩暗戀史——醫仙畢竟高傲慣了,這一輩子沒吃過這種啞巴虧。
身上那玩意依舊越纏越緊。
如此三番兩次被斷了去路,又加上許久沒同這女人鬥法,越長歌被勒得心跳隱約快起來,一動一動,自己聽得額外分明。
許是難得激起了一些好勝的意味。
越長歌再不留戀,自納戒中尋了尋,刷地抽出來一把——
嗩呐。
她平日一般用笛子,因為便攜,彆在腰間也很是漂亮。其實相當不好意思地講,多才多藝的越長老著實是什麼都會一點。
何況這種樂中之王,白事喜事皆宜,什麼聲兒也蓋不過去。
多磅礴。
柳尋芹站在竹林之巔,本是閉著雙眸。聞言卻突然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她蹙眉:“等……”
沒來得及。
一聲嘹亮的嗩呐震破了天。
太初境中部有一大澤,此刻水麵被震得破如鏡麵。靈素峰上的河流,中部的水澤,甚至波及到了鶴衣峰山上的雪,一股腦兒給震得蕩了起來。
蒼天仿佛也被捅破了似的,剛才一刻還晴空萬裡,此刻已是陰雲密布。
整整一個大湖的水從地上卷起,猛地對著竹林衝
了過來,宛如水漫金山之勢,在龐大的浪花前,靈素峰的身形稍微顯得有點娟秀卑微。
靈素峰上,藥閣之中,幾個忙碌的弟子皆停下手腳,推開窗好奇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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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看,一個兩個呆若木雞。
“師姐,我的天哪,這是什麼陣仗……”
那場大水還沒有直接劈頭蓋臉澆下來,被狂風一吹,柳尋芹臉上已能感覺到相當濃重的潮氣水氣。
她封閉了自己的聽識,頭腦內的刺痛稍緩。但是五臟六腑的共震還是讓她感覺到了喉頭的腥甜。
該死的。
來自於醫修的一雙纖細靈巧的手結出了一個複雜的手印,片刻後,一道白色的微光,自越長歌的眉心竄入。
越長歌奏樂的手微微一頓,她感覺到了柳尋芹的靈力遊走在她周身各地,每一條經脈裡,借用對人軀熟悉的便宜,精準牽扯著她的每一塊肌骨,迫使她鬆開手中的嗩呐。
正威脅般往這邊壓來的水浪突然頓住,仿佛凝固了一般,不再有衝這邊傾瀉的趨勢。
越長歌闔上雙目,以自己的身軀為道場,在極細微的方寸之間,開始與她爭鬥。
女人扣著嗩呐的手一點點被鬆開,又在搖搖欲墜時猛一下扣緊,開始新一輪的角逐。
那竄起來的一湖水就這樣離奇地懸在天上,時不時過來一點兒,又時不時歇下去一點。
底下抬頭仰望的弟子們的心情也和這水一般,起起落落,顫顫巍巍。
主峰之上,掌門正在處理公務。她正覺悶熱,便將窗子開了一扇,想要欣賞一下太初境的湖光山色。不料山色猶在,湖水卻全沒了,悉數湧上了天空,正倒懸在靈素峰一旁。
掌門愣住。
掌門將窗子關緊,她閉上雙目休憩了一下。想著今日可能確實太勤快了些,明天得休息一下。她如今還不到兩百歲,年輕得很,怎麼眼神都開始昏花了。
結果待到她再次推開木窗時,那湖水仍在優雅地懸在天邊。
*
正鬥得起勁兒時,越長歌突然吐出一口血。
她抿起唇,看著那口血的色澤,黑得出奇。
忽覺有些不對。
自己的指尖,目光所及的一處,竟已開始緩緩泛淤。
“既已中毒,還強行運功。”柳尋芹的聲音自遠方蕩來:“你爭不長久的,隻會死得更快。”
“柳尋芹!!”
越長老不可置信,起初尚相當硬氣地呸了一聲,“卑鄙無恥隻會玩陰的是麼,什麼時候給老娘下的毒?”
指尖好像又淤黑了一點。
她渾身靈力運轉緩緩打止,連忙問道:“會折壽麼?”
蔓延到了手腕。
她慌道:“會傷皮膚麼?”
她一下子軟了半邊身子,哽咽起來:“柳柳,妾身錯了,錯得好離譜啊——下次醫仙大人說往東我絕不往西,您要砸狗我絕不攆雞,此後千依百順絕不有半句忤逆,當牛做馬定不喊一聲苦累,小心肝你快回來人家現在很脆弱很著急……”
纏繞在她手上的藤蔓卻漸漸歇了力道,消失在原地,帶有熟悉氣息的靈力也一並抽離。
越長歌跪坐於地,顫聲道:“天殺的你不會下完毒就跑了?!”
“本座要是香消玉殞於此地,一定要在靈素峰立個碑,上書九州第一醫仙因嫉妒同門師妹美貌而下藥毒殺。”
“師姐姐——你在哪裡?”
一粒靈丹不知從何處射了過來,剛好卡進越美人還在長篇大論的嘴。
她捂著嘴咳嗽起來,雙眸泛紅,險些沒被噎死。
“此毒不傷神智。”
柳尋芹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身後,輕諷道:“怎麼在你這兒就不一樣。嗯?”
靈丹解藥遇水則化,沒讓她噎多久,很快喘回來了一口生氣。
“你……”
越長歌抬頭看向柳尋芹,隻可惜嗓子還有些癢,她伸出一根手指,直對著柳尋芹,不斷咳嗽著,似乎有什麼話想說。
柳尋芹稍微偏了下頭,在心底笑了笑:“還是不服麼?”
越長歌雙眸微微睜大,看向她背後的天空,似乎有些絕望。
柳尋芹背脊一涼,她倏地轉身。
方才越長歌被靈丹卡住,隻顧著咳嗽,最後一絲力氣泄去,被強行升起來的一大澤湖水無人操縱,還沒來得及好好放回湖裡,猛地一下子衝這邊傾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