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的那一刹那,她似乎瞥見了一道人影在大殿門口一閃而過。
待她抬眼看去時,隻見到了殿外,太後向她投來的複雜目光。
……
“皇上病重,太子監國——”秋澈讀著信中內容,微微一頓,“……以證據不足為由,打回秋初冬殺童女案。”
“包括你兄長欺男霸女的案子,也被壓下來了。”楊裘低聲說,“但你從詔獄轉進大理寺的事,也是他的意思。”
秋澈挑眉,相當不客氣:“他腦子被驢踢了?”
“他估計以為,你我關係不和吧,”楊裘也無奈笑笑,“大概是看你在詔獄待得太舒服了,錦衣衛的地方,他們又插不了手,隻能把你轉出來了。”
秋澈下獄後,皇帝緊急升了楊裘的官,來補上大理寺卿這個空檔。
平日裡這倆人在朝堂上也嗆過不少聲,楊裘是唯一一個敢反駁秋澈,還沒有被秋澈“報複”過的臣子。
新生派的勢力中,他們的關係看上去最如火如荼,沒有人知道他們也是同盟。
太子或許就是看中了楊裘平日裡的秋澈嗆聲嗆得多,以為兩人關係不好,悄咪咪地想整一整秋澈。
沒想到直接給她送到自己盟友手下去了。
笑完了,秋澈又提起正事:“到底怎麼回事,我不過在牢裡幾天不問事,怎麼那位又病重了?”
楊裘道:“你那日自爆身份後……殿下去見了陛下,談話時,有人聽見殿下為你求情,說要以免死金牌,換你平安。”
秋澈默了默,沒想到李青梧還是走上了和上輩子一樣的路。
為了救她選擇用了金牌。
“可……陛下又為何會?”
楊裘搖頭:“當時所有內侍都被遣散出門,他們到底談了什麼,隻有留在裡麵的宦官總管福子知道。但你也知道的,福子的嘴,嚴實得很。”
秋澈想了想,道:“那秋家的案子就這麼結束了?”
“沒有。我正要說,”楊裘道,“太後出麵,勸說太子,此事因為你自爆身份,已經萬民矚目,此時壓下去,不是好辦法。”
“太子並不很情願,但或許是被迫於太後娘娘的壓力,勉強點了頭。三日後,由我主審,在大理寺公開升堂。”
“會有誰在場?”
“太後娘娘,太子殿下。聽說……”楊裘頓了頓,看了她一眼,道,“長公主殿下也會來。”
秋澈思索了片刻,伸手道:“有紙筆嗎?”
“嗯?”
“我寫信問問她。”
楊裘還沒反應過來:“問什麼?”
“問她那天和陛下說了什麼,”秋澈以看傻子的眼神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不然還有什麼?”
楊裘難得結巴了一下:“就……就直接問?”
“有問題嗎?”
楊裘啞然,語氣略顯複雜:“……原來,瑤台說你們感情好是真的啊。”
“對啊。知道你覺得不適應,不用勉強,”秋澈十分自然地接過旁邊大理寺下屬遞來的紙筆,輕聲道,“但也彆覺得有多奇怪。世上感情好的人多了去了。愛也分很多種,我同樣愛她——唯一不一樣的就是,我們隻不過是這芸芸眾生裡,極少數的,一對性彆相同的戀人而已。”
她態度坦然,既不覺得羞恥,也不引以為豪,是很令人春風拂麵的姿態。
楊裘咳了一聲:“你誤會了,我雖有時頑固,卻不迂腐。瑤台和我說過很多你們的事,她還說……很羨慕你們來著。”
秋澈寫了幾句,聞言執筆的手輕輕一凝。
她想,她們有什麼可羨慕的。
一個是帝王製衡權臣的工具,一個是出生就注定不被喜愛的庶女。
不過是有緣,能湊到一起,互相舔舐傷口,試圖彌補對方同樣缺愛的過往,又剛好契合罷了。
她們兩個人這輩子的運氣,都花在了遇見彼此身上。
秋澈笑笑,並不答話,隻問:“……瑤台現在怎麼樣了?”
楊裘苦笑,仍是搖頭:“還是不好。”
原本有李青梧陪著,就算沒勁兒,她也能強撐著爬起來,去各個商鋪店麵裡轉一轉的。
如今李青梧為了秋澈的事,自顧不暇,去她那裡的時間也少了很多。
瑤台強撐起來的生機,又在飛速的,肉眼可見地流逝消失。
雙方沉默片刻,秋澈長長地歎了口氣。
有時她總有一種奇怪的錯覺。
瑤台的出現和生命的流逝,都是如此恰到時機。
就好像……
就好像她從誕生在這個世界上開始,就是為了彌補上她們故事中的某些缺漏一樣。
而現在缺漏補好了,也到了她要離開的時候。
……
三日後,秋初冬殺女案,升堂。
整個大理寺的院子外麵被圍得水泄不通,擠滿了看熱鬨的百姓。
秋初冬看樣子這段時間在牢裡吃了不少苦頭,灰頭土臉地押出來時,周遭的百姓都在朝他身上丟爛菜葉子,罵他缺德遭天譴。
秋初冬也不知是哪來的底氣,竟然公然梗著脖子罵了回去:
“一群愚民!女兒本來就是賤種,留下來也毫無用處。彆說如今陛下還沒定我的罪,哪怕我真的做過了,難道我還做錯了嗎?!”
“你罵誰是賤種?”
人群中,有人驚呼一聲:“是長公主殿下!”
隨即應聲被讓開了一條略寬闊的路。
李青梧身著淺綠色宮裙,頭戴金鳳釵,腳著雲頭鞋,身後帶著一個扶風和茯苓,緩步而來。
即便衣著並不算華麗,也沒有眾星捧月,她美豔逼人的眉眼以及渾身上下迫人的氣勢,也足以壓得人抬不起頭來。
秋初冬一下就啞了聲。
李青梧笑笑:“秋家主怎麼不繼續罵了?你說女兒都是賤種——本宮可都聽到了。本宮也是陛下的女兒,你的意思是……本宮也是賤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