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話音剛落,就見門外有人進來,不是應流蘇又是哪一個,她手裡端著精巧的幾樣小點進來,原來她是奉老太太的命送小點來的。
“你替我多謝祖母了,祖母已經用早膳了嗎?”麗姝笑著問流蘇。
流蘇見眼前這位小姑娘目光湛然,她一向自負美貌,沒想到居然見到三姑娘這樣出眾的外貌,她聞到一股相似的氣息。
大抵前世沒有麗姝在老太太屋裡住過,娘親又常常不出來,她都很少過來請安。
應姨娘是怎麼去到爹爹房裡的,她還真的不知曉。
麗姝了解過了,就不太在意了,尤其是所謂父親的男女之事,她有自己的一套見解。要偷腥偷歡的男人是擋不住的,也怪不到女人身上。
就像傅氏和身邊的人,總覺得是小傅氏搶奪了劉承旭的寵愛,可若是劉承旭沒那個心思,會如此嗎?
因此,應姨娘若隻是爭寵,她無所謂,但是她害人,她肯定會對付她。
流蘇回道:“老太太那裡正用著呢,正好今兒休沐,大老爺和二老爺都在那裡陪著,便讓我送來您這裡了。”
爹爹和大伯都在老太太那裡,麗姝表示自己知道了,流蘇很有規矩的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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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太夫人起居飲食都非常講究,早上她吃的很是清淡,紅棗桂圓熬的粳米粥,配著醃筍和一碟炸的金黃的鵪鶉蛋,還有醃的鹿肉。
劉承旭在外官多年,倒是吃起來放蕩不羈,吃起鹿腿時,直接用手撕擄開了吃。
“來,這裡還有風醃的果子狸,你也拿過去吃。”劉太夫人很是心疼兒子。
這個兒子很倔強,年少時舉神童舉,後來年少考中進士。當年固然也是因為他爹的原因外放,但究其根本還是他年少氣盛。
於是,劉太夫人道:“我聽說你那位同年於仁上了一道痛罵皇帝不理朝政的上疏,如今怕是不大好了。”
本來劉承旭想來說麗姝的事情,但一聽到此事就連忙問了起來,他兄長劉承宗在錦衣衛做事,劉承宗道:“於仁原本仁大理寺評事,前途一片大好,大抵是皇上有半年沒上朝,他出來上諫。為人臣者,怎麼能張揚君主之過,還好皇上把折子留中不發,又有首輔幫忙說話,恐怕有殺頭之禍啊。”
劉承旭急道:“我是知道於兄的,他是個忠君愛國,正直敢言之人,當年他與我不過數語,卻散儘身上帶的錢財,替我治病,不成,我等會兒去了吏部,再去他府上。”
劉承宗勸道:“我看被罷免也是好事,等過一年半載,你再替他周旋一二,豈不是很好,現在這樣去,倒是撞槍口上了。”
“如此也是。”但劉承旭終歸不放心,讓常安去於家看看是什麼情況。
於仁也是官宦子弟,其父官至右僉都禦史,還任過多年吏科給事中,屬於言台領袖,人脈也不會少。
現下劉承安還有差事,草草吃完就走,留下劉承旭想起小傅氏又道:“娘,我昨兒聽秋君說您把麗姝留在身邊了嗎?”
沒想到小兒子居然問起這個來,劉太夫人笑道:“是啊,我見她乖巧懂事,又伶俐可愛,你媳婦兒剛生下瑞哥兒,一時照顧不到她,不如到我這裡來。”
劉承旭堆著笑:“誰不知道娘您是真慈愛,隻是就麗姝一個養在您膝下,其她人可都是您的孫子,她們怎麼想呢?”
劉太夫人不會認為是小傅氏不願意,她很快就想到了傅氏,肯定是她說的。
當年山陽縣響馬攻城,兒子把唯一逃生的機會讓給她了,可響馬也不過影響月餘,傅氏卻不見了一年啊,她也沒有打聽過自己的丈夫怎麼樣了,也不傳信回湖廣救人,更不去有司衙門告官,誰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再出現時,她親妹妹已經嫁過來了,她又要做大房,把嫡親的妹妹當妾使。更讓她覺得難以忍受的是,她自己的兒子沒了,就讓身邊人去陷害親妹妹,還好是小傅氏福大命大。
一年那麼久,又沒有追兵追她們?她帶足了銀兩下人,又是官眷,怎麼就能消失那麼久。
可是為了孫子,劉太夫人忍了,但現下書昭去世了,她就沒那麼多的顧忌了。
當下劉太夫人就道:“等你的任命下來,你媳婦兒就跟著你外任,你們家二郎三郎都得留下來讀書,你們家的大丫頭二丫頭幾個總不能再跟著你外放吧,尤其是大姑娘可是都十歲了,要走動起來了。所以那傅氏和蘇姨娘都要留下來照顧,丁姨娘膝下隻有這個女兒,她肯定能照看,那麗姝呢?所以我照顧也實在是分屬應當的。”
誰能生,就讓誰多生點。
小傅氏也不過二十歲,看起來好生養,丁姨娘和小傅氏年齡相仿,這兩人都年輕,倒是一起跟著去外放挺好。
反正丁姨娘不是那等愛作怪的。
甚至劉太夫人道:“若不然,讓麗柔也過來,她和麗姝一起在我這裡,總不會有人說了吧。”
說到這個地步,劉承旭也隻好答應了。
對此,劉承旭也隻好對小傅氏表示歉意了,他還道:“娘說的有道理,我想你本來就要替我打點事務,恐怕無暇他顧,再者,麗姝跟在她祖母身邊也甚好。”
小傅氏本來一心期望女兒能回來,沒想到老太太不讓,這就不說了,居然還讓丁姨娘跟著去,這個丁姨娘,若真是她一手操控,此人倒是很難對付。
不過,不讓傅氏去,這又是一喜了,甚至是大喜事了。
丁姨娘雖然管過家,但是她做事小心謹慎,也沒有特彆提拔誰,小傅氏原本清洗了一部分人,現在重新安插她的陪房。
因此,小傅氏看向劉承旭道:“我知道你已經儘力了,老太太也是為了我好,我不該再抱怨其她。至於麗柔,她是庶出,若是放到老太太跟前,那又不同了,我真是為她高興。”
對於小傅氏而言,隻要她的寵愛經久不衰,女兒就絕對是最出挑的,至於四姑娘麗柔那裡,她倒不是很在意,因為小傅氏自己也是庶出,知道庶出到底和嫡出有不同。
就是老太太養在膝下又如何,將來說親還不是爹娘說了算,老太太又不會管,總越不過父母去。
也就是說最終還是回到自己手裡,當務之急,還是先讓傅氏影響力降低,蘇姨娘那裡她已經知曉了一件關於她的大把柄。
劉承旭見小傅氏如此,愈發覺得她為人通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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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姝沒想到僅僅才過了兩日,她又多了一位同伴,這位同伴正是前世就養在老太太膝下的麗柔。
要到老太太這裡來,丁姨娘無比高興,明月和清風道:“聽說是二老爺去了老太太那裡說了,才有咱們四姐兒過去老太太那兒養著。”
“是啊,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沒有白費。”丁姨娘一掃前幾日的陰霾。
明月笑道:“何止呢,咱們二老爺授了河南道禦史,外放一年也要帶著您去,這不是寵愛是什麼?”
饒是丁姨娘平日冷靜清醒,現在也被巨大的喜悅衝昏了頭腦,她想女兒現下也有老太太照應,她又跟隨老爺外放,最好是能有身孕,懷個兒子就有希望了。
尤其是這次回來,還有什麼比老太太對小傅氏改觀就因為兒子讓人覺得大受震驚的。
老爺當年也並不寵蘇姨娘,但她能生,眾人知曉她貪吃,為人也蠍蠍蟄蟄,但也不好對付就是了。
但她也私下叮囑女兒一番:“你能去老太太那裡,是你的造化。老太太的祖上出自名門,她舅舅是駙馬,她母家是大鹽商出身,她認得的人過江之鯽,一定會比跟在娘身邊出息,隻是你有沒有想好如何表現呢?”
麗柔到底年紀還小,她不太懂這些,隻是搖搖頭:“難道是要和三姐姐爭嗎?”
是不是隻有自己表現的夠搶眼,才能獲得老太太的喜歡。
丁姨娘笑道:“那你就錯了,太夫人是何等人,她平日最不喜歡的就是自作聰明之人,你能有幾分小聰明,在她那裡都會被看破的,緊要的是你平日真心關心她老人家才是。”
比起丁姨娘要讓麗柔真心對待老太太求取老太太的真心,小傅氏和麗姝又是另一番說辭:“你爹爹被授河南道禦史,娘告訴你,這禦史雖官僅七品,但出為巡按,名曰‘代天子巡狩’,在地方考察民情,監督吏治,大事奏裁,小事立斷,事權甚重,地方官員不敢與抗。日後,你父親回京,在京可以入科道,科道就是娘同你說的言台。我朝以卑遏尊,日後外放也是三四品起跳了。”
“那真是要恭喜爹爹了,隻是弟弟還這麼小,您又要舟車勞頓,這樣好嗎?”麗姝擔心弟弟。
小傅氏笑道:“無事,這次我們會帶好人手。隻是委屈你了,原本娘很開心你能夠在你祖母跟前,但是想想,你祖母若是真有慈心,為何不都養著,還先養你,再因為我想討你回去,你父親編了個理由說怕彆人說老太太偏心,這才加了麗柔過來。”
“娘親,反正還有一年您就回來了,女兒想您就把您常常戴的發簪留在身邊好不好?”麗姝抱著小傅氏撒嬌,其實她也好想去河南,那可是中原地帶,可以瞻仰長江黃河。
小傅氏戳了一下女兒的額頭:“還要撒嬌啊,哎喲,你在你祖母這裡,可要好好的。想吃什麼不必勞煩這裡的人,杜媽媽是我的乳娘,我讓她做我們二房的管事夫人,你若愛吃什麼,隻管找她便是。”
“唔,女兒知曉了。”麗姝還是舍不得撒開手。
小傅氏則道:“在你祖母這裡,就大大方方的,我呢是被迫要小心謹慎,否則天底下誰願意天天裝的跟鵪鶉似的。你們姑娘家在家裡就是最暢意的了,日後,日後不提也罷。”
麗姝又很懂小傅氏的意思,嫁了人一切都是由婆家說了算,任憑大伯母徐夫人多麼的嫁妝豐厚家世顯赫,也不管傅氏的親爹是新貴,傅氏的哥哥們有多上進,娘家人都不敢隨意上門指手畫腳。
“娘,我懂的,反正你勿擔心我。況且我在這裡倒是還好,有四個丫頭服侍,還有婆子媽媽一大群人,比在九江好多了。可丁姨娘那裡……”麗姝看向小傅氏又有點擔心。
小傅氏則勾了勾唇:“這是大人的事情,你就放心吧。”
丁敘芳年少時嫁過來就不大得寵,整個人給人的感覺硬邦邦的,古板規矩又執拗。之前傅氏當家,她是因為劉承旭推開她的舉動刺痛她,自己龜縮起來。而丁敘芳在傅氏那種假仁假義和年老色衰的蘇姨娘那裡都得不了一席之地,現在還妄想和她爭?
興許她覺得自己管家能得到劉承旭的尊敬,可她管的狀況頻出,劉承旭沒找她的麻煩都是好的了。
不過呢,無論如何一起去的是丁姨娘,不是傅氏,總算讓小傅氏開心了。
聽娘親這麼說,麗姝也放下心來。
至於傅家原本把金釵派過來幫傅氏,可是金釵來這裡的三日,劉承旭幾乎是從外麵回來就往小傅氏這裡鑽,且小傅氏管著二房,下人根本不許隨便亂走。
還想出主意的時候,劉太夫人把傅氏親自叫去了,傅氏不知道小傅氏是怎麼討好的,但她知曉自己現在已經是四麵楚歌了。
果然劉太夫人也是很乾脆:“我也知曉你喪子之痛,不如這次就在家中好好休養就是了。還有我娘家正好有族中女學,我想把我們家裡的女孩子都送去曾家讀書,你是她們的母親,有你管教我也放心。再有書景和書宜,也能承歡你的膝下。”
傅氏就不好反駁了,她總不會說她想跟著去吧,見劉太夫人盯著她,她緩緩點頭。
金釵暗道不妙,但也無法反駁。
魏媽媽端了一盞芽尖過來,放在傅氏麵前,心道太夫人還是真給傅氏留顏麵了,否則就憑她的人陷害小傅氏的子嗣,就得被關祠堂,隻發賣了饒媽媽和玉屏已經是給她極大的體麵了。
她做大婦的時候,從來都是攏著丈夫,隻以為自己是正室,從來沒想過小傅氏也是三書六禮聘進門的,人家會不會委屈。
“好,你同意就好,這些年咱們婆媳也沒有在一處。”劉太夫人笑道。
傅氏強笑:“您說的是。”
劉太夫人對魏媽媽道:“老太爺曾經的下屬,仿佛是個雲南的都指揮使,送了幾罐茶來,叫什麼‘月光白’的,拿一罐送給二夫人吧。”
傅氏酷愛吃茶,她也知曉“月光白”是雲南名茶,葉片上麵白,下麵黑,好似月光照耀在茶芽上,得名“月光白”。傅氏心裡一突,她知曉什麼不對勁了,是婆母懷疑她陷害小傅氏,大抵是看在傅家的麵子上沒有撕破臉,但是也不肯讓她再和劉承旭一起。
原本傅氏覺得此事不算大事,饒媽媽和玉屏自己做下,也不是她吩咐的,現在她卻百口莫辯,再看看金釵,金釵暗自搖頭,傅氏也隻好吞下這些冤屈了。
至於蘇姨娘留下,就根本不必劉太夫人交代了。
晚膳時,麗姝和麗柔陪劉太夫人用膳,劉太夫人晚上吃的不多,麗姝一般中午吃的多,晚上吃的也並不多。
再看麗柔卻是吃的津津有味,尤其是空心肉圓和奶酥油炙烤的小豬,引的她剛放下筷子,劉太夫人就吩咐身邊的丫鬟:“給四丫頭端一碗山楂湯來,這樣吃容易被積食。”
麗柔乖乖的喝了一碗山楂湯,劉太夫人突然問麗姝和麗柔,“你們在任上不是這麼吃嗎?”
其實這是個坑,若是回答吃的不好,劉太夫人就會怪傅氏持家無方,這種結果對麗姝而言很有利,但麗姝已經知曉傅氏不外放了,要留在宅子裡,故而她笑道:“我吃過九江的一種特產叫修水哨子,是用芋頭做的,隻是離了九江倒是許久沒吃了,甚是想念。”
麗柔本來還怕麗姝說出來,她自然不想得罪傅氏,準備模模糊糊的混過去,沒想到她直接岔開話題。
果然劉太夫人道:“明兒我吩咐廚房讓她們做出來,九江和我們麻城離的很近,我們這兒好些從老家帶來的廚子呢。”
麗姝“驚喜”道:“這可就太好了,還是祖母這裡最好。”
“這也算不了什麼,是了,我聽說你娘明日要帶你去遲家,你早些去歇息吧。”劉太夫人道。
麗姝行禮之後離開,麗柔覺得很奇怪,她感覺麗姝在老太太身邊,似乎並不是像姨娘說的那樣和她爭寵。
次日,小傅氏讓人來接了麗姝過去,這次劉承旭上任很急,因為河南道前任禦史被殺,他作為新任禦史過去上任。昨兒小傅氏遞了帖子要上門拜會遲家,今日也是在有限的功夫內帶女兒還有祝嬤嬤去遲家認門。
一路上,丹青小聲和小傅氏道:“這流蘇的確如您所想,是葡萄的親妹妹,葡萄的死因我們通過櫻桃的家人,逼著她說了實話,原來是被蘇姨娘的弟弟奸汙的,根本不是照顧二姑娘出水痘死的。”
小傅氏笑道:“這位流蘇姑娘跟個沒頭似的蒼蠅亂跑,我們可得幫她一把,這叫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此時,麗姝對小傅氏佩服得五體投地,娘平日對蘇姨娘根本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任何恨意和對付她的前兆,沒想到等著最後一擊。
這世上有很多人為了利益盲從的事情,可是也有匹夫之怒,血濺五步,而小傅氏也不愧是擅長丹青之人,對流蘇僅僅數麵就知曉她性格,對強勢者不會膽小怕事不說,還一路有奇遇,能屈能伸。
丹青有些擔憂道:“那萬一這位流蘇姑娘不幸殞命呢?”
小傅氏眼神很是冷酷:“那就是她自己沒用,我就得想下一個法子了,蘇姨娘差點害我女兒得水痘,我絕對不會放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