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什跟著院長陳珂明返回下水道。
依舊是這條散發惡臭氣味的筆直地下通道。不過從陳珂明這裡,彌什聽到當年的另一個版本。
…
撲哧撲哧。
劣質的涼鞋在瘋狂奔跑，踩在濕滑的下水道裡，發出滑稽的聲音。
當年還是孩子的院長一腳又一腳地踩在水坑上,濺起無數泥點，還有一兩點泥點鑽進嘴巴裡。苦苦的，讓人分不清到底是泥水還是淚水。
他沿著這條筆直的下水道一直跑，臉上全是亡命的緊張與興奮，直到儘頭——
“哐！”
陳珂明一頭撞在了牆上。
他第一反應不是抱怨被撞疼了,而是可置信地摸著這堵突然出現的磚牆。
“可惡！”這裡怎麼會有牆？
陳珂明憤怒捶打著磚牆。
哐哐哐的聲音回蕩在深幽的下水道裡，可想而知當事人有多絕望。
他好不容易才發現,療養院的地下水道連接院外，從這裡有機會逃離駭人的偽人製造實驗，誰能想到下水道會有一堵磚牆,徹底堵死他的逃生之路。
不過磚牆對麵…會是什麼？
陳珂明摸到磚牆的空隙,往外看去——
一牆之隔依舊是下水道的模樣，昏暗腐臭，看起來和這裡沒什麼不同。
陳珂明正準備抽離視線原路返回，突然,一個顏色鮮豔的皮球緩緩滾過來,在牆外停下來了。
這個鮮紅色的皮球,隻是靜靜呆在水中，卻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療養院從來不會出現如此強烈的顏色，就算有,也隻有狂躁症症患者瘋狂掙紮抽出的動脈血，才有這樣濃鬱的顏色。
陳珂明被這個皮球吸引所有的目光。
“啪嗒、啪嗒。”
有腳步聲在靠近，是對麵的人過來了。
意識到這點後，陳珂明緊張了一瞬,卻不舍得抽回視線。
隻見一個打扮清爽乾淨的小女孩，踩著汙水小跑過來，臉上全是幸福童年養出來的友好可愛。她一邊說著“太好了！皮球找到了。”一邊跑到磚牆邊上，雙手抱起皮球。
陳珂明從來沒見過那麼…幸福的孩子。
正如彌一所說，療養院裡長著一群陰暗頹廢的小孩，他們不被認為是人，而是實驗的實驗品，從出生到去世都穿著病號服。所以陳珂明從沒見過彌什這種穿著紅色漆皮小皮鞋的可愛孩子。
他想跟她說話。
或許這種看起來很善良的孩子，會想辦法救他出去呢。
可還沒等陳珂明開口，身後突然傳來護工憤怒的譴責聲，還有雨點般落在他身上的拳頭。
“混蛋，你居然敢當著我眼皮子底下逃跑！”
“我不會再逃跑了！”
“請原諒我！”
無論陳珂明怎麼求饒，都沒有應答。
唯一能感受到的，隻有逐漸嚴重、幾乎是要
了他命一樣的單方麵教訓。
這場虐待持續了數分鐘，等陳珂明反應過來的時候，護工已經躺在汙水裡了。
他的腦袋被開了殼。淌著鮮血的傷口像一個沒關水的水龍頭，流經屍體的泥水在不可思議地反射著霓虹狀微微發亮的閃光。
陳珂明見狀，猛地扔掉手裡的石頭。
他…他殺人了？
這是可能發生的事情。因為陳珂明在療養院的生活不太好，所以樣貌比實際年紀更加年輕，他隻是長得矮，像年輕的小男孩，卻不代表他不具備成年人的力氣。
他在慌亂命危的情況下，雙手抓起比腦袋還大的石頭，用儘全身的力氣，毅然決然猛敲下去。
一下就把成年人護工砸暈了。
砸暈後陳珂明也沒有停止，他坐在護工身上，紅了眼地拚命敲他的後腦勺。直到後腦勺潰爛，像一個摔爛的椰子殼，他才心滿意足地停下來。
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陳珂明敏銳回頭，就看到他剛剛想結交認識的可愛小女孩，正趴在空隙裡驚恐望著他。
這是什麼表情？
陳珂明的火氣一下子燒到了彌什身上。
他心想：你們這些幸福的人，憑什麼像看怪物一樣地看著他？她穿著小裙子玩皮球的時候，知道一牆之隔的他們正在受苦嗎？
於是陳珂明拿起石頭，指著磚牆外的彌什威脅道：“馬上喊人過來，把我救出去，聽到了嗎？”
話音剛落，彌什直接暈過去了。
又過了一會兒，有幾個大人下來下水道尋人。
他們一聲聲高呼彌什的名字靠近，發現暈倒的女孩後，又一大群人緊張兮兮地衝了過來。
原來這個女孩叫彌什…
陳珂明本來想出聲，引起大人們的注意，卻無意間發現——磚牆外溫柔抱著彌什的黃老師，就是療養院裡嚴肅冷酷的黃護士！
因為擔心被抓回去，陳珂明愣是一聲不吭，眼睜睜看著黃老師溫柔喊醒了彌什。
彌什，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怎麼暈倒了？?[(”
“我…我不記得，黃老師我還能玩皮球嗎？”
對於一個六歲的孩子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每天下午玩皮球的自由活動時間了，不然她也不會冒著生命危險進下水道裡撿皮球。
可這番說辭，對於急著逃命的陳珂明來說，卻是天大的諷刺…
皮球？
他在這裡為了逃命受了苦，餓著肚子，還殺了人，這個幸福的孩子居然隻想玩皮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