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最不耐這種忠臣良將戲碼,一直在東張西望尋找黛玉,遠遠看見主仆二人過來,忙起身迎了上去。
他見黛玉麵色不愉,紫鵑拎著條濕淋淋的臟帕子,一時會錯了意,搶過紫鵑手中的臟帕子,丟到一旁,對黛玉笑道:“一塊帕子,臟了就扔了,也值得妹妹煩心?”
紫鵑不妨之下,被他奪走了帕子,扔在地上,氣得豎了眉毛:“虹二爺不顧性命撿回來,如何這般糟蹋?”
寶玉聽她說得嚴重,也緊張起來:“怎麼好好的要牽扯性命?你們到底去哪裡散悶來著?虹二哥又是怎麼回事?”又去看黛玉,“林妹妹,你無事罷?”
他一連串問題,攪得黛玉愈發心煩,敷衍幾句,坐下看戲。
偏又看到楊繼盛含冤入獄,受儘折磨,思及薛虹小小年紀,既要撐起家業,又很快要周旋於官場,在波譎雲詭中求生,更是心酸難忍,滴下淚來。
寶玉見她看戲傷心,忙開解道:“戲中都是假的,再說這些所謂的忠臣良將,隻知文死諫、武死戰,邀忠烈之名,有何惜哉?”
黛玉冷笑道:“你若不看戲,便到彆處走走,賞花逗樂,何必陪我在這兒看這些沽名釣譽故事?”
寶玉看她真惱了,不敢多說,安靜下來,找機會獻些小意殷勤賠罪。
薛虹彆了黛玉,自回去歇息。
次日醒來,又去拜見宴太傅,宴太傅對會試一事十分淡然,自覺自己的學生中會元理當如此,隨口說了兩句勉勵的話,便開始出題讓他提前感受殿試,觸及殿試題目,薛虹才有了已過會試的真實感。
一個月後,已是暮春時節,春雨連綿,殿試臨時搬到太和殿兩側偏殿進行。
一大早,薛虹著了袍服冠靴,隨著眾貢士進宮,按會試名次順序分單雙於殿內試桌後垂手恭立,薛虹居於東側案首。
王公大臣陸續前來,依爵位品級站於殿中。
那位薛虹有過一麵之緣的三爺赫然站於首位,身著一身紫色親王服,隻是與身後一位年輕郡王交談,仿佛旁邊的薛虹是空氣一般。
倒是與他交談著的郡王轉過頭來,對著薛虹笑了一笑,目似明星,麵如美玉,真好秀麗人物。
三爺也轉過身來,鼻孔裡發出一陣冷氣,薛虹對二人一般的誠惶誠恐、畢恭畢敬。
正在此時,一陣鳴鞭,隨即鼓樂齊鳴,皇帝升座,眾人附地叩拜。
大學士捧出試題,禮部官員派發完畢,薛虹等人跪著聆聽聖訓,之後才坐下答題。
皇帝年紀大了,坐不住,很快就離開了,留下誠親王、北靜王監試。
誠親王就是那位三爺,他是今上第三子,名水祉,主管禮部與文學館。
對之前招攬薛虹失敗,他本是不太放在心上的,現在薛虹成了會試會元一躍成為京城裡的知名人物,不知誰把之前的如意樓拒誠親王事件流傳出來,他連日來被連番探問,終於惱羞成怒,勾出睚眥必報的本性來。
薛虹答題,他便隻是在那一片散步,袍服悉悉索索,朝珠滴滴答答,間或突然來兩聲咳嗽,一聲噴嚏。
見薛虹始終不為所動,他又拿了杯茶到薛虹試桌前喝,含了一口茶水在嘴裡,又借勢嗽出。
打濕皇帝親自出題的試卷,輕則引來皇帝不喜,名次靠後;重則引來龍顏大怒,直接取消殿試資格。
眼看桌上試卷就要被人工降雨,薛虹急把兩隻袍袖甩出,隨後整個人撲在試桌上,護住了試卷,茶水大多淋在他頭麵之上,有噴濺的,也被袍袖吸收了去。
水祉看他有這樣急智,竟然愈挫愈勇起來,又含了一口茶水,肩頭卻被人突然一拍。
慣性回頭,茶水忘了吞咽,差點兒全噴在北靜王俊俏的臉上,強咽之下,嗆進肺管裡,不由得狂咳不止。
北靜王暗暗好笑,麵上仍是一副關心的模樣:“老三這是怎麼了?剛還好好的,怎麼這會兒又是咳嗽又是噴嚏的,不是著涼了吧?”
他雖是郡王,論輩分卻是水祉的叔叔,今上的堂弟,水祉不好和他計較,隻是搖搖手,坐回到他的監試席上去了。
薛虹掏出帕子,擦乾淨頭麵上的茶水,平靜心神,答完了剩下的試題。
參與監試的還有四位禦史,除了一位走神的,剩下三位皆不露聲色地圍觀了全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