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薛虹,有心知道女兒消息,又擔心男女之彆,影響女兒清譽。
薛虹站起身來,從袖中抽出一信,雙手呈給林如海:“晚輩出門前,林妹妹托人帶了書信給世伯。”
林如海接過,看到女兒熟悉的雋秀小楷,不由得落下淚來,低聲道:“玉兒,還好嗎?”
“好得很呢,”薛虹笑道,“府內誰人不知,老祖宗最寵愛的便是寶兄弟與林姑娘,世伯萬望保重身體要緊。”
他有意揀了幾件與黛玉有關的軼事來說,又著重描述了大觀園之美,瀟湘館之清幽。
林如海聽得女兒起居自在,受人寵愛,頓時放下大半心病,灰敗的臉上也有了兩分光輝。
薛虹恐他病中不耐久坐,又隨意說了幾句閒話,就告辭出來。
回到欽差驛館,幾番躊躇,還是敲響了水禛的門。
水禛對林如海也有印象,知道是位清廉為民的好官,又見薛虹言辭懇切,便同意其中一位姓王的禦醫前去看診。
薛虹離開後,本坐在一邊擦拭佩劍的水祥,收了劍笑道:“這小薛今日來這麼一出,倒顯得鮮活了許多。”
水禛也有了三分笑模樣:“他一貫謹慎慣了的人,為了一位姻親,竟然願意撐著麵皮來求咱們。看來少年人,終究免不了兒女情長。”
薛虹陪著王禦醫又去林府,林如海未提前得到消息,正臥床休息,欲待起身更衣時,薛虹已經引著禦醫走了進來,隻得坐在床上見禮。
王禦醫四十多歲,卻是二十多年的老供奉,在太醫院中一向有神醫之名,且最有醫者仁心,心知大災後必有大疫,故而不顧家人阻攔,執意跟著水禛南下。
這些日子,薛虹一有空閒就跟著他忙裡忙外,他得空時也願意點撥薛虹一些醫術,二人名為同僚,實有半師之份。
王賢為林如海診了脈,說幾句寬心之語,出得房門,才對薛虹搖頭道:“不足半年之壽了,病已入肺腑,藥石罔效矣。”
薛虹聽說,思及黛玉此後孤苦,不由得撲簌簌落下淚來。
吳謙觀他形狀,心底倒是驚異,不是說是一般姻親嗎?何以掛心至此呢?
此後幾日,除了賑災事宜,一有空閒,薛虹便到林府,按照王禦醫教的方法,為林如海針灸、按摩,緩解病痛,如親子侄一般。
林如海本還有些忸怩,見對方一片赤誠之心,也漸漸放下矜持,待薛虹親近自然起來。
薛虹忙碌時,就把針灸按摩之術教給清硯,讓他日日在林如海床前服侍。
林如海看薛虹每日來回奔波好幾趟,有心讓他住在林府,又擔心影響了公事,便趁針灸、按摩之時,將自己積累的為官之道悉心傳授。
二人一個儘心,一個情真,幾天下來相處得仿佛一對親生父子,口頭上也略去客套,以“伯父”、“虹哥兒”相稱。
賑災漸漸已由地方官員接手,查貪卻還是進展緩慢。
水禛軟硬兼施地提審了幾個嫌犯、組織了幾次鴻門宴,奈何八爺黨在江南經營日久,官紳勾結,此地早就是鐵板一塊,雖震懾了一些邊緣人物,到底難以打開局麵。
水禛也不焦躁,隻動用霹靂手段,將有關人等敲打得骨酥膽寒。
終究有些骨頭軟、膽子小的禁不住了,開始四處活動,尋機探聽虛實。
其中有些兒心眼活的,見欽差中有人與林如海走得親近,便借探病之機到林府哨探,一向門可羅雀的林府竟漸漸熱鬨起來。
薛虹見這些人攪得林如海一天下幾次床、換幾次衣裳,好不懊惱。
林如海反而安慰他:“我這巡鹽禦史本就有監察地方官的職責,這一年因病懈怠了許多,才縱了這場大禍出來,辜負聖恩,心底也時時不安。如今這些人到我這兒來探聽消息,我豈不可順勢將計就計,在他們中挖出條縫來,一可為聖上儘心,二來也報答你情意之一二分。”
薛虹跪在他床前,握住他手道:“伯父切不可說報答的話,我自幼沒了父親,林妹妹又遠在他鄉,能有機會在您床前儘孝,即全了兄妹情意,也圓我親倫之念。”
林如海看著他,心道:我原以為命中無子,誰承想絕命前竟有人侍奉膝下,我若開口收他為義子,他必不會拒絕,我再將家資留他幾分,以兄妹之情托付玉兒,以這孩子的品格,必不辜負於我。可是,定了兄妹之情,豈不絕了東床之路,不若找人保媒,將玉兒許於虹兒,如此,玉兒終身有靠,九泉之下,我夫妻也可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