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佳偶新人誓白首,分兩地舊人做悲聲(1 / 2)

送走賓客,柳湘蓮回到洞房,對坐在床上的新娘子施了一禮,道:

“今日薄待,實因誤信了傳言,請娘子莫怪!”

良久,才聽新娘在蓋頭下長歎一聲,低聲回答:“是我行為不檢,招來話柄,自食其果,原也怪不得你!”

柳湘蓮道:“世道如此,非你孤兒寡母獨力能周全的,此後,我自會和那些混賬男人算賬!”

尤三姐沉默不言,蓋頭下卻有水珠兒滑落。

柳湘蓮又道:“傳言隻是因果之一,今日之舉,也有我家計實在艱難,試探娘子能否安於清貧之意......”

尤三姐接口道:“我已嫁了你,隻要你敬我、愛我,便是沿街討飯,我也歡歡喜喜地跟了你去!”

“好!”柳湘蓮從背後拿過鴛鴦劍,舉起道:“咱們今日就以此劍為誓!窮也好,富也好,總要相守在一處,終生不相負!”

說罷,把劍掛在床帳上方。

然後,拿起喜秤,挑了蓋頭。

喜燭映照之下,新娘子玉麵含淚,柳眉籠翠露,櫻唇點朱砂,一雙秋水眼,清亮逼人。

柳湘蓮坐在她身邊,細細地為她拭去淚水。

尤三姐再也忍受不住,撲在柳湘蓮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哭吧,”柳湘蓮柔聲低語,“哭去此前的委屈,從此我會護你,愛你,再不教你掉一滴帶苦味的眼淚!”

喜燭過半,尤三姐止住哭泣,重新淨麵理衣,與柳湘蓮喝了合巹酒。

夫妻兩個,攜手坐回床上,一夜恩愛纏綿,自不必提。

卻說寶玉近日因身上不好,雖得了喜帖,卻並未來參加柳湘蓮的婚禮。過了幾日,自知身上爽利些,便照著喜帖上地址,帶了小廝茗煙上門賀喜。

新房是柳湘蓮倉促置辦的,他囊中羞澀,隻得在地段偏遠的烏衣巷買了一處二進小院。

寶玉一路打聽著過去,剛走到巷口,迎麵看見一人背影,飄飄搖搖,蕭蕭肅肅,恍若魏晉中人。

寶玉心中一喜,趕了上去,正要開言結交,抬頭卻是一副再熟悉不過的模樣,隻覺得晴天裡打下個霹靂來,眼前一黑,暈倒在地,被茗煙一把扶住。

那人在家耳濡目染,也習得三分醫道,見有人暈倒,便上前幫忙。

好不容易將寶玉弄醒,卻被他一把扯住,哭道:“你,你騙得我好苦!”

柳湘蓮聞聲出來,見他兩人拉扯在一起,還以為起了誤會紛爭,忙上來勸解道:“林大哥,寶玉,你們如何走在一處?大家都是親戚,有什麼事兒回家說去!”

說罷,不由分說拉了寶玉先走,那寶玉卻隻顧拉著文生衣袖不放,茗煙又要在一邊攙扶寶玉。

四個人互相拉扯著,進到柳湘蓮院裡,尤三姐聞聲出來道:“喲,你們是街上耍把戲去了嗎?怎麼老鷹抓住鷂子腳,扣了環了?”

寶玉仿佛沒看見尤三姐這個人,依然緊緊拽著文生衣袖,放聲大哭道:“你隻說去了揚州就回來,卻如何就此一去不返了呢?我在家裡日夜想你念你,怎麼夢也不給我一個?”

一席話說得文生莫名其妙,柳湘蓮卻有三分明白,便笑道:“你這不是魔障了嗎?男女都分不清了!這位文生大哥是林姑娘的本家堂兄,就算是有三分相像,男女之彆總是有的吧?”

文生這才明白,眼前這個寶玉哭的是黛玉。

他們還在院裡,柳宅門第又淺,寶玉這樣哭嚎,被有心人聽去了,豈不玷辱了黛玉的清名?

他奮力掙開寶玉,對柳湘蓮道:“柳兄,我本是為了來賀你小登科,既你府上不便,我改日再來吧!”

柳湘蓮忙拉住,又回頭勸寶玉。

寶玉這會兒也明白過來,漸漸止住啼哭,聽得眼前人是黛玉兄長,便規規矩矩地行禮,賠了不是。

尤三姐向柳湘蓮示意:“快請諸位屋裡坐吧,雖沒入冬,到底已經起了西北風,做什麼隻站在院子裡喝風呢?”

文生見寶玉恢複平靜,本是為賀喜而來,也不好掃興,隻得隨著柳湘蓮進了堂屋。

尤三姐沏上茶來,她已換作婦人妝扮,布衣荊釵,麵上無脂粉痕跡,隻薄薄擦了胭脂,柳眉水眸,竟也有黛玉三分風采。

寶玉見狀,又忍不住傷感起來。

尤三姐冷笑道:“知道的,明白寶二爺是來賀喜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吊喪呢?這水豆子掉起來沒完沒了,是安心給我們省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