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寶玉,踉踉蹌蹌衝進院來,張著雙臂就要撲抓黛玉。
幸而紫鵑、雪雁受過紅爻特訓,已有些武學功底,霎時發應過來,一個搶上去攔住寶玉,一個轉身扶住黛玉,腳步輕快,連退有度,堪堪把二人隔開。
黛玉也是吃了一驚,見寶玉形容憔悴、神色癲狂,自己先有了三分心酸,開口喚道:“二哥哥!”
寶玉聽到她的聲音,停止了掙紮,怔怔道:“真的是你,可不是在做夢嗎?是了,你是從不入我夢中的!”
聽他言語如此不羈,黛玉霎時紅了臉,冷聲道:“二表哥,彆胡說!”
“表哥?”寶玉哈哈大笑起來,“你叫我表哥?哈哈哈!”
鳳姐見寶玉又犯了病,嗬斥丫頭、婆子:“還不趕快扶二爺回去休息,問問襲人,今天的藥是不是還沒吃?”
麝月、秋紋等追著寶玉過來的丫頭,忙上來將寶玉拉扯回去。
黛玉心緒複雜,她與寶玉雖未彼此戳破心意,當年卻真的有些超乎他人感情在的,在揚州初聞定親,她也急得大病一場,此後聽聞寶玉也定了親,又慢慢被薛虹打動,便決心讓往日之事隨風散去,以後以兄妹之禮對待寶玉。
此時見寶玉癡狂至此,才知當年之事竟對他影響如此之大,這樣想來,自己的甜蜜與輕鬆簡直是罪過了!
她垂下頭,陷入深深地自責與悲傷之中,周圍人慢慢散去也未注意到。
“一切執迷,不過求不得!你千萬不要有心理負擔,時光自可消弭一切。”
黛玉抬頭,才見到賈母不知何時已站在廊下,便上前,撲進賈母懷裡,哭道:“外祖母!”
賈母撫摸著她的頭發:“幸虧你是個明白人,不像那個孽障,他定親時,倒還正常,聽聞你定給虹哥兒,才犯起病來。不過是像小孩子搶玩具一般,一時鑽了牛角尖,等明年開春成了親,就好了!”
賈母拉著她,轉過身去,鴛鴦忙打起簾子,扶老太太進去。
祖孫二人攜手到榻上坐下,賈母慈愛地看著黛玉道:“你氣色果然好了許多,虹哥兒是個細致人,你終身托付給他,我很放心!”
黛玉紅著臉,不說話,心底依然沉甸甸。
賈母看她身子顯然康健許多,愈發安心起來,轉念思及寶玉,歎氣道:“寶玉其實平日裡還好,今日想是聽說你要來,才又迷了心竅,你不必放在心上。”
她輕撫黛玉發辮,柔聲道:“這次叫你來,一則是我年事已高,恐時日無多,你在我眼前,我才能安心閉眼!”
聽外祖母這樣說,黛玉紅了眼圈,偎在她肩頭,輕聲道:“您老人家身子康健,必得長命百歲呢!”
賈母拍拍她,繼續道:“二則,我早給你準備了嫁妝,本想著留給你成親時用。誰知府裡那些不肖的畜牲,竟把主意打到我的東西上來。我若活著還好,萬一閉了眼睛,不知道要被哪個沒廉恥的吞沒了去!你這次回去,就把嫁妝帶走吧,薛家豪富之家,虹哥兒前途無量,我的孫女兒,也不能被小瞧了去!”
黛玉含淚點頭,看著賈母白發蒼蒼,皺紋比之前多了許多,淚珠兒再也忍不住,紛紛滾落在衣襟之上。
賈母又道:“三則,還是為了寶玉那個孽障,十七、八歲了,還是孩童心性,一點兒責任擔當不起,一點壓力就要犯病發瘋!我知道,他本質是個好孩子,若是托生個女孩兒,被人嗬護一生,也就罷了,偏是個男人!”
說著,自己抹起淚來。
黛玉忙掏出帕子替她拭淚,賈母搖手道:“兒孫自有兒孫福,這些後事,我都顧及不到了,隻盼他安生地娶妻生子,日子已經定了,明年四月二十八。”
她頓了頓,拉住黛玉手道:“你這次來,就留在我身邊住。隻是抽空去園子裡見一見那孽障,讓他徹底斷了心思,好好地預備親事才好!”
黛玉本也打算與寶玉談一談,隻是他們現在大了,不好再像小時候那般獨自相處,可是若不獨自相處,有些話又如何分說清楚呢?
正躊躇間,隻聽賈母道:“虹哥兒剛進京,先要忙公事,抽了空必來看我。到時候,你們倆一起去找寶玉,那孽障見了你們,自然徹底清醒了!”
黛玉聽她這樣說,也覺得有理,便打發人出去給薛虹傳信,請他得閒了來一趟。
翌日上午,黛玉陪著賈母吃了早飯,琥珀進來笑道:“虹二爺來了,已經過了二門,正往這邊走呢!”
賈母略吃了一驚,才讓琥珀去叫寶玉來,自己起身走到正屋去,拉著黛玉同坐在榻上。
不一會兒,薛虹腳步如風地走了進來。
賈母注意到,他先不引人注意地向黛玉看了一眼,然後才俯身給自己行禮。
而從薛虹進來的那一刻起,黛玉氣息瞬間也變了,麵上不動聲色,眉角眼稍卻又帶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