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吐了一口血,病卻一日好過一日,不到三天,就在丫鬟的攙扶下來給賈母請安。
見黛玉坐在一旁,笑容不改地作揖道:“林妹妹,前幾日病糊塗了,衝撞了妹妹,看在咱們自小長大的情份上,千萬彆記怪為兄。”
黛玉也規規矩矩地還了禮,道:“二哥哥,看見你身子大好,我也替你歡喜,哪裡會有記怪呢?”
賈母看二人這般,也喜歡起來,拉著寶、黛,一左一右挨著自己坐了,笑道:“你們這樣和睦,我也就安心了。”
又向黛玉道:“你二哥哥明年四月成親,你便安心在我這兒住著,等吃了喜酒再走。”
黛玉也舍不得賈母,便點頭應了。
接下來幾日,賈母一刻也離不得黛玉,即便自己睡中覺也要派鴛鴦守著她。
原來,她已讓賈政探得明白,薛虹那日進了刑部,便被羈押下獄。賈府人多嘴雜,賈母再不放心黛玉與他人接觸,便設法將黛玉拘在身邊,不叫她得到一絲一毫外界消息。
每日,隻等賈母睡下,黛玉才能回到自己暫住的碧紗櫥裡。
洗漱完畢,黛玉讓紫鵑、雪雁自去睡了,自己拿起洗墨近日送來的書信,細細地又讀了一遍,才安心睡去。
這一日,黛玉正陪賈母說話,外麵小丫鬟進來回報:“琴姑娘來了!”
黛玉知道是薛虹的堂妹薛寶琴,去年與哥哥薛蝌一起進京,因定親的梅翰林一家放了外任,薛虹又與賈府關係僵硬,他們便暫住在薛家京城裡的房子,隻隔三差五地來給賈母請安。
賈母笑道:“寶琴你應還沒見過呢,我已讓你舅母收了她做乾女兒,年下就住過來與你作伴如何?”
黛玉含笑應了,那邊寶琴已經走了進來,先與賈母問安,然後才拉著黛玉行禮道:“林姐姐!”
黛玉見她品貌出眾,伶俐可愛,長得與薛虹頗有幾分相似,也覺得親近異常。
午飯後,賈母要睡午覺,鴛鴦又臨時被平兒叫去了,黛玉這幾日正呆得有些發悶,便借機與寶琴出去走走。
寶琴喜歡大觀園的竟致,紫鵑、雪雁也惦記著瀟湘館,眾人說笑著慢慢繞了過去。
剛走過一處假山石旁,突聽後麵有人道:“怎麼好好的,聽說虹二哥下了獄了?”
黛玉直覺得心頭如遭雷擊,好一會兒才聽清另一個人問:“你從哪裡聽來的?”
竟是探春的聲音,先前那個說話的是湘雲,她道:“我在家裡,聽我叔叔嬸嬸說起的,怎麼?你們竟不知道嗎?”
寶琴扶住黛玉,急道:“姐姐,彆聽他們瞎說,我二哥無事的,他臨走前,囑咐我和哥哥說‘不過是黔驢技窮之技,不出一個月,必安然還家!’還讓我們安心籌備年貨,等他回來過年呢!”
探春、湘雲聽到寶琴聲音,忙一起轉過山石,見黛玉麵色慘白,雙眼無神地倚在寶琴懷裡,紫鵑、雪雁急得翻找出一丸藥,要給黛玉吃下。
探春忙吩咐侍書:“快快快,怡紅院離得近,去取些水來!”
湘雲急得眼淚都下來了:“林姐姐,我胡說的,不過是聽了一言半語,興許是弄差了!”
黛玉慢慢回過一口氣來,這才明白,近日為何賈母要這般管著自己,薛虹入獄,必是真的了。
她倚著山石坐下,想起前幾日薛虹走時的神情,一時心如刀絞。
紫鵑走過去,摟著她勸道:“姑娘彆多想了,二爺什麼樣的本事,彆人不知道,咱們還不知道嗎?一定吉人天相,化險為夷的!”
正說著,寶玉、襲人,一人提著水壺,一人捧著茶碗過來了,雪雁忙拿出藥丸,在水裡研開,服侍黛玉喝下。
黛玉喝了藥,強撐著起身,笑道:“無事,我知道他,必不負我!他一定會回來的!”
寶玉看她這樣堅定,心頭大受震撼:我從不知,林妹妹竟是這般堅毅之人!往日隻當她花兒一般嬌嫩,哪裡知道她還有如此一麵呢?
他點頭,思及薛虹往日為人,不由自主地承認道:“對,虹二哥是個極靠譜的,妹妹不必憂心!”
黛玉緩慢地勾起唇角,一雙含露眼眸中卻殊無笑意:“多謝二哥哥!我還得回老太太那裡去,她年紀大了,不能讓她多替我操心,今日之事,大夥兒都當我不知道罷!”
說罷,站起身,飄飄搖搖,如踩在雲端一般走遠了。
寶琴、紫鵑等人忙追上去。
寶玉、探春、湘雲目送她們出了園子,不約而同地歎了口氣。
湘雲落淚道:“往日我隻說林姐姐刻薄小性兒,沒想到遇到事,她這麼沉得住氣!”
黛玉回到碧紗櫥,拉了寶琴,細細問起薛虹走前一言一行,又安慰寶琴:“他既說無事,必然無事!”
寶琴看她神色恍惚,卻還隻顧安慰自己,也作出個笑臉來:“當然不會有事的,二哥還說要和咱們一起過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