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乾鍋魷魚(2 / 2)

幾人忙不迭地點頭說學會了,紛紛上手去拿串好的魷魚片。

霍德福的目光則落在那碗紅紅的油潑辣子上。他記得宋墨玉說過,這種比水蓼葉辣味更足的菜,是叫辣椒,長在深山裡頭,是她偶然所得的。可是是哪座山頭,他卻不好意思再問。

這可比那些外邦的香料更加有用啊。他要不要也著人去深山裡頭尋一尋……

宋墨玉行禮:“我還得去裡頭,那這裡便交給幾位了。”

見她走了,幾人先是麵麵相覷,隨後對霍德福道:“霍師傅,她怎麼就這麼教給我們了?”

他們原本以為串完魷魚片就沒他們什麼事了,這麼重要的食材,他們都不知道要怎麼做。

宋墨玉一定會自己親力親為,他們能遠遠瞧一眼是怎麼做的就不錯了。

可眼下宋墨玉不僅親自給他們示範,還直接放手讓他們做。真是一點沒拿他們當外人。

霍德福臉上都是對宋墨玉的敬佩之色:“宋掌櫃之格局,不是你們可以明白的。”

此時“格局很大”的宋墨玉已經開始準備做乾鍋魷魚了。她當然不會告訴他們,她有什麼怕學的,光是油潑辣子就隻有她菜會做。

他們就是做了也不會完全是那個味道,哪個做師傅的不藏一手。

乾鍋魷魚,宋墨玉早就想好了用蒜薹來配。蒜薹是先和青椒絲一塊炒好的,整齊地鋪在一口放在一邊的鐵鍋裡。

她在鍋裡倒油,先將餘下的魷魚片過了一遍油,把魷魚片炸到微微金黃後盛出來備用。

然後重新加底油下入薑絲和乾辣椒煸香後,再倒入魷魚片,加料酒一起炒乾水分。

大火從鍋底往外躥出,宋墨玉沉靜地站在灶台前,不慌不忙,依次加入粗鹽、醬油、胡椒粉和她的油潑辣子,蓋上鍋蓋燜熟收汁。

揭開鍋蓋後,宋墨玉手腕一抖把炒好的魷魚片盛入蒜薹鍋裡,撒了一把白芝麻和香菜。

有人從廚房裡跑了出去,對著霍德福喊:“霍師傅,你快去看看吧,太香了真的!紅紅綠綠的,可好看了!我一聞就想流口水。”

霍德福背著手,鼻子一動:“用你說,我聞得見!”

他何曾不想親自看看宋墨玉是如何做這乾鍋魷魚的,可宋墨玉已經教了他們這炭烤魷魚,他實在不好意思再去“偷師”這道乾鍋魷魚了。

就憑他的經驗,宋墨玉做的這兩道,絕對對得起這海貨的貴重!

他心裡為宋墨玉擔憂的那塊石頭,也算是徹底落了地。

正在這時,拱門處又走來了幾人,正是院長司徒清和副院主周紅春。

眾人連忙行禮。

司徒清向來和藹,連忙擺手,他捋了捋胡須,目光看向廚房門口的火爐:“這味道?”

霍德福上前道:“院主,這是宋掌櫃教我們烤製的炭烤魷魚。正是縣令大老爺送來的那份賀禮。”

“不錯不錯。聞著就讓老夫食指大動,哈哈。”司徒清一笑,“紅春,你還替宋掌櫃憂心。我看人家小姑娘不慌不忙,做的好得很。”

從他站的地方看過去,正好可以看到裡頭宋墨玉的灶台。

她正在把一整鍋乾鍋魷魚一一裝盤,並沒有注意到外麵的動靜。她心裡正在想,這一兩銀子還挺好賺的。聽說晚上如果賓客吃得滿意,還會有打賞。多來點多來點,多多益善。

周紅春笑笑。

正在這時,有人來報:“院主,流川書院的院主和幾位學子已經快到山下了。”

“走吧。”司徒清朝著下山的方向走去。

……

今天宋墨玉去書院籌備接風宴,陳司懸找了個借口出了門,轉頭就進了“陳宅”。

薛喬正在挑料子,見兒子來了,立馬招手:“來的正好。這些料子都是我挑過一遍的,你看看你喜歡哪個花色。若是都喜歡,便都與你做衣裳。夏日短暫,轉眼就入秋的。”

陳司懸坐在太師椅上,喝了一口薛喬帶來的雪山雲霧茶。他無奈道:“娘,我現在是個學屠的學徒。你見過哪個學徒穿綾羅綢緞的。”

薛喬摸著光滑的綢緞,又看了眼陳司懸身上的棉布衣裳:“你就是好日子過慣了,非要過這種……”

“您放心,我現在過得一點也不比從前差。這衣裳就是她送我的。”陳司懸對身上的衣裳滿意得很,很是珍惜,又大有顯擺的意味。

薛喬見不得兒子這副得意勁,斜了他一眼:“是嗎?你今怎麼有空上我這來了?你那位宋姑娘呢?不要你了?”

陳司懸摸摸鼻子,有些無奈:“她今日去書院籌備宴席。我問她要不要帶個打下手的,她說不用。”

“哈哈哈,怪不得你……”薛喬正在嘲笑兒子,話音還未落,就見陳平帶了張拜帖過來。

“夫人,公子,寶陵縣縣令匡英州遞上拜帖。已檢查過,這上頭官印為真。”陳平奉上拜帖。

薛喬的眉頭皺起:“匡英州?寶陵縣令?他如何會得知我在這?”

這人她有些印象。每年過年節都會差人送賀禮去鏡州。流水一般價值連城的禮物中,唯有匡英州的與眾不同些,總是一些實打實的寶陵縣土產,值不了幾個錢。

也是因為這份與眾不同,她丈夫會偶爾提起匡英州,說他是個好官。

薛喬看向旁邊風輕雲淡的兒子,氣惱:“好啊,為了讓我早點走,你敢告密是吧。”她的行蹤一旦在寶陵縣暴露,不用說,怕是連省城的官員都會知道了,到時候這雲鶴鎮哪裡還呆得下去。

陳司懸心滿意足地笑起來,笑而不語,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

陳宅門外,如今才三十餘歲的匡英州未著官服,一身便衣,身邊跟著其心腹——一位同樣年輕的主簿邵仲平。

匡英州見通報的人久久未回,心裡不免有些擔憂:“仲平,你說陳夫人會願意見我嗎?”

邵仲平思忖片刻後說:“大人,陳公是您的恩公,您在帖上已然言明,陳夫人定會見您的。隻是不知道給您遞消息的到底是何人?那人如何知道陳夫人如今在此處的?”

匡英州從袖子裡拿出那張字條,仔細地看了又看,因為看過太多次,字條都已經有些卷邊:“我也不知。我隻知我醒來後這紙條便在我門外。仲平,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他小心收好字條,又喃喃道:“那年科考失利,我幾欲自我了結,陳公車駕路過在我危難困苦之際解惑相助,才有我的今天。恩深似海,以前是沒有機會,如今陳夫人在此,我不能不報。”

那些話言猶在耳,生於天地間,當有鴻鵠誌。今所誌未遂,奈何死乎!

為官的五年間,他一直不敢忘記這句話。

正在他憂慮之時,紅褐色的大門從裡頭打開了。

陳平和陳幕一人站在門的一邊,確認這兩人身上沒有什麼威脅後把人放了進去。

大堂裡,薛喬正坐在簾幕後。陳司懸站在堂內,充當了一回小廝。

匡英州上來便行大禮:“下官拜見陳夫人。”

薛喬揉了揉眉心,心裡再次怪起陳司懸這兔崽子。明明知道她不喜應付這套,還儘整這出。

她隻得出言,端起架子:“予你有恩的是我家相公,對我你不必行此大禮。我此番來寶陵,是有些私事要辦,並不想驚動你們。煩請匡大人回去吧。你對我相公的問候,我自會帶到。”

匡英州隔著車駕曾聽過薛喬的聲音,雖已十年有餘,他卻還記得清楚。這不疾不徐的語氣,莊嚴的語調,對上了!確實是恩公的夫人。

匡英州激動萬分,繼續道:“陳公予我恩深似海,如今您來到寶陵,下官當儘地主之誼才是。今晚這鎮上的雲起書院正要為參加完秋闈的學子舉辦一場接風宴,宴席上會有對書院的義捐。下官鬥膽請恩公夫人賞臉。”

接風宴?陳司懸挑了挑眉,心裡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不愧是母子連心,隻聽薛喬聲音柔和些許,立即改口道:“原不想叨擾你們,既是為了義捐,我自然不可推辭。聽說這次的大廚中還有一位小娘子手藝很好,難得有女子願承受這份辛苦,我正想嘗嘗她的手藝。”

匡英州大喜過望:“是。下官先替寶陵的學子們謝過。”他連忙囑咐身旁的邵仲平速去書院通傳,今晚再加一位貴客的位置,在主位。

薛喬擺擺手:“不必。我不是喜愛熱鬨的人,坐末位便可。對外你也切記不必言明我的身份。如今事已辦妥,明日我便會回鏡州。”

“是。”匡英州連忙答應,在保證會三緘其口後,立即帶著邵仲平退了出去,好做準備。

等他們薛喬從簾幕內走出,笑意盈盈:“怎麼樣兒子?晚上的接風宴宋姑娘不帶你去,我帶你去啊。你不是說宋姑娘做的菜最是好吃,你一頓都離不開嗎?”

陳司懸:“……”

薛喬笑得越開心,陳司懸便沉默。他算是深深明白了,什麼叫做薑還是老的辣。

陳司懸本來打死他都不肯去接風宴,但是他沒法保證薛喬會不會在書院裡對宋墨玉說些什麼,最後隻得充作小廝硬著頭皮跟在陳平他們身後。

大不了到時候混進書院後他就去找宋墨玉,哪都不去,就在她旁邊待著,他倒是要看看他那麼大一個活人在那杵著,他娘還能乾出什麼事來。

院主、夫子等一行人都在書院山腳下迎客。

等了許久,天都已經擦黑,終於把今天最重要的客人匡英州等來了。

一番寒暄後,匡英州揚手示意大家一道走。他和司徒清走在人群的最前頭。匡英州謹記薛喬的話,不可暴露她的身份,目光儘量忍住不往身後看。

但薛喬他們是跟著匡英州一道來的,書院的人便把陳夫人一行當做了匡英州的親眷。

葉夫子等人走在最後,他拉住周紅春問道:“紅春,那位夫人身後的小廝,我怎麼看著這麼眼熟?”

“天黑了,你怕是眼花了吧。快些上去吧,客人一落座,便要開席了。”周紅春道。

葉夫子看著陳司懸的背影,總覺得十分眼熟。他好像每天早上衝在第一個去宋家好食買醬香餅的時候,總能看到這個人過橋的背影。

眼花,一定是眼花了。他被司徒院主傳染了這個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