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義捐賞賜(2 / 2)

院子裡,宋墨玉也好整以暇了一番,神情嚴肅了幾分。寶陵縣縣令,正兒八經的父母官,掌握著全縣的命脈,她可得留個好印象。

陳司懸道:“你也不必緊張。匡大人不是難相與的人。既然是喚你們去聽賞,想必是沒有什麼差錯的。”他頓了頓又道,“若席上有什麼奇怪的人,你不必理會。”

宋墨玉瞅了他一眼:“什麼奇怪的人?你不是外地人嗎?你怎知道匡大人性情?”

陳司懸淡然道:“自然是托人打聽的。你想做好買賣少不得與官府打交道,多打聽打聽總沒有壞處。”

宋墨玉頷首:“還得是你,以前是富貴人家的就是不一樣,還是你考慮周到。”

她說完便和易常、霍德福一道朝著宴廳走去。

……

宴廳裡頭,幾乎每個案上的菜都吃了個大差不差。以往的接風宴,哪裡是來吃席的,無非都是為了攀交情,露臉。所謂的山珍海味,不過就是那麼個味道。

可今天這宴席著實不一般。

尤其是那兩道開胃小菜和壓軸主菜。

這鴻運呈祥麻辣開胃,滿口生香。夾了一筷子就立馬想吃下一口,眼神片刻都移不開了。有人本以為自己這般專注太過失態,抬頭一看,四周都是埋頭苦吃的身影。就連那平時吃慣山珍海味,揚言雲鶴鎮飯菜實在難吃的金六海,都吃得津津有味,根本停不下來。

還有那雪中綠意,怪道取這個名字。這般暑熱的天氣,吃一口外皮冰冰涼涼,內裡餡料十足的蔬菜卷,真是叫人渾身舒暢。

最妙的就是那兩道海貨了。

他們有些人是出過遠門,吃過這海魚的,隻是沒吃過這麼個做法。入口香辣入味,很有嚼勁,光是夾一筷子魷魚片,就能下一大口飯,根本停不下來。

至於青蝦卷、蟹釀橙,他們大多都在福瑞大酒樓吃過,無甚新意,說得上可圈可點。

陳平和陳幕站在薛喬的身後守著,他們竭力不讓自己去看那桌席麵,以免彼此的肚子不爭氣地叫出聲來。

薛喬每道菜都淺嘗了一口。她吃的很慢,細細地品味著。她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哪道菜是出自宋墨玉之手。她的做菜風格新奇霸道,和另外幾樣截然不同。

薛喬內心暗歎,若她是陳司懸那小子,隻怕也會願意為了這一口留下來。

每一個行當裡都會有出類拔萃的天才之輩,薛喬很清楚,宋墨玉就是這樣的人。

宋墨玉他們過來時,宴廳裡義捐剛結束不久。

許是因為今日的飯食當真可口,許是為了能在匡大人麵前露臉,雲鶴鎮的員外鄉紳們競相捐助善款,一個比一個出手闊綽。

此外還有一些捐贈物品的。例如明德書肆的東家蘇春柳,就捐贈了不少筆墨紙硯。

最後還是如意坊的東家陶陽出手最大方,直接拿出了五十兩銀子的銀票,又承諾會向雲起書院贈送一批書案、桌椅。

匡英州當場題了一副“風生水起”的字送給如意坊,陶陽大喜,心裡直念叨這錢花得太值了。有了縣令大老爺的題字,他的如意坊還怕不客似雲來。

整場宴席,司徒清臉上的笑容就沒從臉上下來過。書院的幾個學子應對有度,頗得青眼。諸位員外鄉紳慷慨解囊,這一大筆錢足以讓書院修繕院落,買入更多的書籍,資助一些資質佳卻實在貧困的學子……

誰也沒有想到,那位可能是匡大人“親眷”的夫人,會突然拿出一疊銀票,讓她身後的侍衛送上前去。

司徒清看著那一疊銀票,忍不住有些失態:“這……這位夫人捐助一千兩?”

聞言,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薛喬,錯愕震驚不已。

這其中又以匡英州最為激動。他本來覺得恩公夫人能到雲起書院來一趟,已經是書院的莫大造化。

沒想到恩公夫人這般手筆。這麼大一筆銀子,已經足夠把雲起書院現在的麵積再擴建許多倍了,這得培育出多少可造之材來,他們寶陵縣何愁沒有未來。

薛喬淡然一笑:“家中行商多年,恰好路過貴地,聽聞雲起書院高名。我本就是為義捐而來,此為一點心意。”

四座嘩然。

一千兩,你管這叫一點心意?

座中李修文的手揪住自己的衣裳,都快把這料子揪成布條了。一千兩,他尚且因為二十兩被那小賤人逼迫還錢,這婦人卻如此輕飄飄地灑出一千兩來。好不公平。

薛喬坐在席上笑了笑:“今日到此,還要感謝匡大人和院主招待。飯食著實可口,不知可有幸,見見這兩位廚中大師?”

於是這才有了易常前去喊宋墨玉和霍德福聽賞的事。

兩人走在宴廳正中,宋墨玉學著霍德福的模樣,朝著在座的人行了個禮。

她見席上有人看著她,這才發現竟是如霜的父親蘇春柳。

蘇春柳也沒想到做出這般可口飯菜的會是女兒的手帕交,一時有些愣神。轉而又遞過去一個溫和的眼神,示意她不必害怕。

宋墨玉心裡確實有些打鼓,眼下見席麵上有熟人,心裡頓時鬆了口氣,禮貌地應答著匡英州的問話。

匡英州雖然不知道恩公夫人為何對這位宋掌櫃這麼感興趣,但立即就把話題引到了薛喬身上。

薛喬走上前去,走到宋墨玉麵前,近距離地上下打量著她。

她打量宋墨玉的同時,宋墨玉也在打量著她。

衣著用料不凡,皮膚保養得很好,渾身帶著上位者雍容華貴的氣質,一看就是個有錢人。這位夫人……好生麵善。這麵容她好似在哪見過,好像和誰長得挺像的,但是記不起來了。

這位夫人的眼神也很溫和,就是帶著些沒來由的審視。

她們不是第一次見麵嗎?

薛喬爽朗地笑了笑,看了陳平一眼。陳平立即朝霍德福送上一個錦囊。

霍德福欣喜接過,入手隻覺得沉甸甸,險些有些拿不住。他不著痕跡地一摸,像是銀錠。他心裡歡喜異常,樂不可支,麵上卻還要鎮靜地謝過。

陳平淡淡道:“這裡頭是金元寶。”

這話一出,四周的人又坐不住了。給雲起書院捐助一千兩也就罷了,這隨便打賞一下,一出手就是一個金元寶?!

要不他們也改行當廚子得了!

宋墨玉一聽霍德福得了金元寶,羨慕萬分,眼巴巴地等著自己的賞。

沒曾想,這位和善的夫人卻沒支使她的侍衛上前,而是從手腕上褪下來一個玉鐲子。

“宋姑娘,老身很是喜歡你做的吃食,更覺與你有緣。想你不是那等喜歡金銀之物,這有一個玉鐲,望你不嫌棄。”

宋墨玉眼睛都要瞪大了,什麼不愛金銀,您是聽誰說的,誤會,天大的誤會。

薛喬仿佛沒發覺宋墨玉的神色有異,她笑眯眯地把鐲子從宋墨玉的手腕上推了進去。

宋墨玉定睛一看,那是一條滿綠色的圓條手鐲,色鮮豔而正綠,種水還極好。

饒是宋墨玉這樣對首飾沒什麼研究的人,都能看得出,這條手鐲怕是比那金元寶貴重幾倍不止。

而周遭人的反應更是印證了她的想法。那些員外鄉紳裡不乏有經營金銀玉石的,他們盯著這鐲子的眼神,好比狗盯著五花肉。

她暈暈乎乎地捂住手,立馬又鎮定過來謝了一圈。

薛喬拍了拍她的手:“若是有緣,以後還可以去我家做客。”她笑著朝宋墨玉眨眨眼睛。

宋墨玉不明就裡,點了點頭。

宴席散後,眾人都急於想跟這位無敵有錢的夫人攀談結交,熟料這位夫人在那兩位侍衛的護送下,沒多時便下了山不見了蹤影。他們又被匡大人怒斥不可打擾,這才悻悻作罷。

李修文自然也是其中一員。當他回過神來想跟宋墨玉說個明白時,卻已然也找不到宋墨玉的蹤影。

宋墨玉早在散了以後和霍德福一道朝著廚房走去。

他倆受賞的消息已經傳了回來,霍德福抵不過酒樓的人求,便把那金元寶拿出來給他們瞧。

宋墨玉摸著自己的鐲子摸了半晌,心裡半是歡喜半是愁。喜的是這鐲子貴重,愁的是若是金銀她大可去銀莊換成銀錢,這玉鐲她戴上了便有些舍不得了。這陽綠色可是很稱她的膚色呢!甚至連尺寸,她和那位夫人都是差不多的。隻能看不能賣,可不就愁了。

難道她天生和玉沒有緣分?先是舍不得當陳司懸的玉觀音,現在又舍不得當這個玉鐲子。

陳司懸早就把宋墨玉的那把菜刀收好,等著她一塊回去。

見她捂著手的模樣,頓時緊張起來:“你受傷了?”

宋墨玉連忙搖頭,把手朝他眼前一伸:“果然被你說中了。確實碰著個奇怪的人,可是是好事!你看,多綠一鐲子。”

陳司懸怔怔地看著她那截白嫩手腕上戴著的鐲子,差點忍不住上手按住去看:“這鐲子就這麼送給你了?”

宋墨玉點頭:“對。那位夫人說我的菜好吃,還與我有緣,你說她是不是看上我了,想請我回去做她的廚子?可惜我這人不打算做私廚。”

陳司懸默了半晌,笑了笑:“說不準人家是看上你想讓你當兒媳婦呢?”

宋墨玉還真的認真思考起這個可能來:“你說的還挺有道理的。畢竟我這麼會做飯還會掙錢的兒媳婦,大俞朝也找不出第二個。”

“就是。你看人家這麼貴重的鐲子都送了,你心動嗎?”陳司懸又問。

宋墨玉懶得和他開玩笑了,也是有些困倦地打了個哈欠:“心動。可惜玉的不好去賣錢……”

“你說什麼?”陳司懸心跳差點停頓。

這可是他外祖母傳給他娘的陪嫁!世上隻有兩隻。一隻在姐姐出嫁時給了姐姐,一隻現在到了宋墨玉手上。

宋墨玉要是當掉了,他怕他被他娘打死。

“可不能當!”陳司懸大喊。

宋墨玉疑惑:“為什麼?”

陳司懸絞儘腦汁想了一個絕佳的理由:“說不定以後玉價會水漲船高,保值。”

“有道理!”宋墨玉瘋狂點頭,更加小心翼翼地保護著鐲子,打算等回家以後趁沒人看見都放到空間裡收藏起來。世上再沒有比那裡更安全的地方了。

這兩人一個半是歡喜半是愁,一個差點心肌梗塞,在月下並肩朝著家裡走去。

他們的影子拉長,一路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