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回鍋肉(1 / 2)

這些學子三五作伴, 成群結對,自打晌午下學後一路緊趕慢趕,一到這便傻了眼。

大堂裡滿滿當當, 竟瞧不見一個空桌子。就連飯館外臨時加的兩張桌子也已經坐滿了人。

這門外的兩張桌子上, 離他們近的那桌上擺著一道砂鍋豆腐。鍋蓋揭開的瞬間, 熱乎氣飄了出來。往裡一瞧,先煎成金黃再砂鍋慢煮的豆腐塊交疊著碼成一圈, 底下是金黃的湯汁, 中間倒著一小圈紅汪汪的辣子油並一些蔥花。

豆腐的嫩滑, 辣油的辛辣沾染在一塊,真是色香味俱全,霸道又濃烈, 實在是下飯的必備之選。

這位上了些年紀的客人本來吃得很慢, 見有人看他, 仿佛生怕被人搶走一般, 也不管這砂鍋豆腐多燙了,就著白米飯, 一口兩口三口,亟待後來瘋狂炫完為止……

另一個桌上則擺著粒粒分明的蛋炒飯, 還有半隻片好的烤鴨。

那兩位客人正取了一張薄餅,把裝在小碟中的配菜放上去,又仔細用兩片棗紅色的烤鴨肉蘸了酸梅醬加進去,小心翼翼包好然後送入口中。

這一口入嘴,鴨皮的脆, 鴨肉的肥美,胡瓜的清爽等等,百般鮮味混合在一塊, 他們吃得那叫一個香,吃得那叫一個旁若無人。

他們桌上還擺著一個白瓷酒壺,可酒壺裡倒出來的不是濁酒,而是冒著涼氣的紅潤酸梅甜湯。

這叫一路跑過來口乾舌燥的學子們,都覺得自己的嗓子在冒火。肚子更是咕嚕咕嚕響。

宋掌櫃沒有擺攤的第一天,想她想她想她。

想喝,想吃!來的時候他們還擔心,每人兜裡揣的幾個、十幾個銅板湊起來夠不夠在這吃一頓,眼下是不用擔心了。怎麼就這麼倒黴沒有位置了呢。

這得等到什麼時候去。

空有錢在手,也花不出去。還得站在這眼巴巴看著人家吃。

“之衡呢,他是宋掌櫃的弟弟,能不能去說說給我們勻個位置出來?”這群人中有個叫沈非的一搖折扇問道。

“對啊,之衡人呢?不是說一起來的嗎?”

陸雲禮站在他們末尾,搖了搖頭。

他們幾個回頭望去,他們跑過來的路上隻有零散幾個人影,卻還沒看到宋之衡他們。

他們幾個是知交好友,也都是小攤的鐵杆粉絲,聽說新來的宋之衡是宋墨玉的親弟弟後,每天跨過兩間院落也非要去找宋之衡套套近乎不可。日子久了,他們都成了宋之衡的“哥哥”。

宋之衡和他在啟蒙班的那幾個小朋友都還沒到十歲,腿腳比他這些學子哥哥們慢多了,在諸位哥哥們的盼望中,頂著大日頭吭哧吭哧趕來。

宋之衡稍微平複了一下喘息,然後整整淩亂的衣衫,神情嚴肅。

其實他心裡也沒底啊,他怕他姐第一天開業沒什麼人氣,就說要帶著大家來捧場。

沒想到現在一看也太有人氣了,他跑過來的路上還看到幾個人摸著肚子說“這頓吃得太舒坦了!”。

真沒有位置的話,就算他是他姐的親弟弟又有什麼用。

“阿衡。”陳司懸從裡頭出來,一眼看到略有些躊躇的宋之衡,“你們來了。”

他淡淡地看了眼飯館外站著的幾個人,點了個頭算作行禮。

“快上去吧,你姐在一樓給你們預留了位置。”陳司懸道。

“哇,還好我們跟著阿衡來了。”陶溯頓時歡呼雀躍起來。

其餘一行人臉上也露出喜色。隻是還有人心存疑慮:“一樓的位置會不會加錢?”

陳司懸耳力很好,笑了笑:“諸位學子放心,那間包廂是我們給自家人留的,不對外開放,你們無需顧慮。”

說話的那人放下心,有些不好意思地朝陳司懸拱拱手:“見笑見笑。”

一群穿著打扮差不多的學子入店,實在惹人注目。隻不過天大地大乾飯最大,許多食客隻瞟了他們幾眼後又立即把注意力投到眼前的菜肴上。這些菜就是要趁熱吃,味道才對!

“娘!”宋之衡湊到櫃台處乖巧地喊了一聲。

其他的學子都跟在他身後,也朝紀嫣行了個禮。

紀嫣端坐在櫃台前正提筆在賬冊上記著,朝他們笑了笑:“今日飯館事忙,如有招待不周還請諸位見諒,快請上座吧。”

紀嫣穿著一向樸素,今日開店營業,才在發髻上簪了一朵海棠絹花以做喜慶,卻更多著一種格格不入的柔弱美感。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寫在賬冊上的一手好字,著實叫這些學子移不開眼睛。

上樓時,有人忍不住對宋之衡輕言道:“之衡,你娘親好溫柔。”

“是啊,還有你娘親那一手字,比咱夫子寫得還好。”

“你這話說的,小心叫夫子聽了去!”有人笑道。

“聽去又何妨,我說的本就沒錯!”

宋之衡聽著眾人對娘親的誇讚,麵上不顯,心裡頗為認同。又想,這才哪到哪,菜單上好些菜他們都是沒吃過的,等會吃過以後他們肯定還得再誇一誇他的姐姐。

誇娘親和誇姐姐就等於是誇他了。嘿嘿。

片刻後流水一般的菜肴跟著端進一樓那間大包廂。

……

福瑞大酒樓裡,馬遊陰沉著臉問嘗完所有菜品的霍德福:“怎麼樣?”

霍德福用茶清了清口,真心實意道:“掌櫃的,宋掌櫃的這些菜,味道可稱得上上品。怕是省城裡也沒有幾個廚子比得上她的。”他的手藝便是在省城學來的,雖然一晃就是一十多年過去,不知道現如今省城有沒有能人輩出。

馬遊氣壞了,拍了拍桌子:“我不是讓你誇她的!”

霍德福沒說話。

馬遊隻得又說:“我是問你!一樣的菜,你能不能做出來!”

霍德福看了他一眼,毫不猶豫地搖頭:“不能。”

馬遊瞪大眼睛:“老霍,你彆忘了,這家酒樓你也是有份的。”雖然他占大頭,老霍隻占很小的部分,但年底老霍也是有分成的。所以霍德福和這家酒樓可以說也是休戚與共。

酒樓要是生意不好,他霍德福也彆想好。

霍德福悠悠歎了口氣:“我知道知道,你低聲些,彆叫樓下客人聽見。”

“……”馬遊用手錘了錘頭,“我不管,反正你做得出來也好做不出來也罷,務必也研究幾道新菜式,把客人給我搶回來!實在不行,咱們就降價!”

霍德福遲疑了一下:“知道了。”他到底還是沒說,山林深處可能長有宋墨玉說過的那些調料的事。

……

閒時陳司懸又站到了飯館門口。

他身形筆挺,好似一株常青鬆柏。來宋家好食吃飯的女客,幾乎有一大半都是衝著他來的。每每進門前都要含羞帶怯地望他一眼。

大膽些的還能跟陳司懸說上一兩句話,說完她們再用竹製的折扇捂住麵容,輕笑著往裡頭走去。

陳司懸臉上的神情僵著,仿佛無時無刻不在微笑一般。應付得多了,也覺得有些累了。

正在這時他轉頭往旁邊一看,發現陳平竟然過來了。

“?”陳司懸看著陳平越走越近,臉上依然是微笑。

等人到了跟前,陳司懸用隻有他們倆人聽得見的聲音問道:“這時候你來做甚?”

陳平在自家公子審視的目光中略低了低頭,訥訥道:“公子,屬下來吃飯。”

陳司懸:“……”你家公子還站在這上工呢,你吃什麼吃!

“沒位置了。”陳司懸揮手道。

陳平眼巴巴地看著裡頭人頭攢動的模樣,聞了聞那讓人欲罷不能的香氣,遲疑道:“那我……”

然後陳司懸就看到夏俞,把一桌剛吃好結完賬的客人送了出來,範香蘭則已經手腳飛快地把那張桌子收拾出來,擦得乾乾淨淨。

夏俞臉上笑得陽光燦爛,走出來兩步把陳平往裡頭迎:“您裡邊請。”

陳平下意識看了眼陳司懸,神情沒有什麼變化,眼神裡都是可憐。

陳司懸深深歎了口氣,這陳平怎麼跟陳幕越來越像了,昔日的穩重呢!

罷了罷了,他日夜守在附近,聞得到又吃不著,隨他去吧。

陳司懸輕點了個頭後,陳平終於樂嗬嗬地跟著夏俞一塊進去了。

“小一,把你們這裡的招牌肉菜都給我來一份。”陳平站在竹排前看了一眼,指了指最上麵最貴的那幾道菜。

雖然薛喬留下了一座宅院,但隻是請了幾個人定期上門灑掃,卻沒請專門的廚子。陳平每天隻能這裡買幾個饅頭,那裡買些糕點。身為侍衛,本不應該這麼重口腹之欲,可架不住飯館的香味一路飄,他想忽視也難。

不多時,便有兩道早做好的菜端了上來。

一道是鹵肉,一道是麻辣手撕雞。這兩道都是涼菜,一早就做好了,有客人點時直接裝盤便好,快得很。

“客官,慢用啊。”陳司懸端著餐盤走過來。

客人太多,夏俞他們幾個忙不過來時,陳司懸也會幫著送菜。

當然給陳平端菜這活他是故意乾的。

陳平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倉皇不安地想站起來,結果被陳司懸一把按住。

“吃你的。”陳司懸神情自若,一邊說一邊給陳平倒酸梅湯,“福瑞那邊最近有什麼動靜?”

陳平惶然地拿起筷子,也不知道自己夾的是什麼,胡亂地吃了一筷子。

嗯?這是雞肉?陳平定睛看去,隻見蒸熟的雞肉撕成條狀擺在盤中,一應混合的還有胡瓜絲、花生米。這些東西不知道用什麼醬料拌在一塊,吃起來不乾不柴,鮮爽麻辣。

“我跟你說話呢。”陳司懸見陳平出神,忍不住道。

陳平這才回過神來。連忙低聲道:“前幾日的人都叫我收拾了。這兩日沒見他們有什麼動作,就是之前有兩個酒樓的夥計進了這一趟又出去了。”

“嗯。這事我知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他們或許是想買回去看看能不能照著複刻出來。”陳司懸一邊說一邊看著桌上的菜。真如他所想的話,他倒是不擔心了。宋墨玉的菜彆人能仿出個形似,卻絕對做不到一模一樣的味道。

陳平遞筷子:“公子,要不您來點?”

“誰是你公子,彆亂叫。”陳司懸又去隔壁桌倒了一杯酸梅湯又轉回來。

好在四周嘈雜,根本沒人聽得見他倆在說什麼。

陳平捂了捂嘴。

“繼續盯著,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吃完你就去,吃快點。”陳司懸道。

宋墨玉往出菜口放菜時,偶爾會往大堂看兩眼。正好看到陳司懸和陳平湊在一塊說話。

可惜陳平是背對著她的,她並看不清楚模樣。隻是這一眼看過去,她覺得這兩人約是相識的。她可沒見陳司懸這麼殷勤地給哪位客人連倒這麼多次酸梅湯。

如果宋墨玉能看見正臉,就會認出來,這正是當日接風宴上那位貴人的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