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回鍋肉(2 / 2)

羅芷過來端菜時,宋墨玉叫住她:“你去問問陳司懸,那位客人可是他的朋友?若是他朋友,就送碟小菜過去。以後你們幾個有朋友上門,也是一樣的,可以送免費的小菜。”

她說的小菜指的是她醃製的那一大壇子菜。裡頭有酸蘿卜、胡瓜、蒜頭、生薑、木瓜等。做個開胃小菜很合適。

陳司懸轉頭時正和羅芷碰上。

“朋友?不認識。”陳司懸眉頭微皺,臉不紅心不跳,一口否認。

羅芷“嗯”了一聲,原封不動重複了宋墨玉的話:“掌櫃的說要是是咱們的朋友來吃飯,可以送免費的小菜。”

正哐哐扒飯的陳平,一雙眼睛望過來。

陳司懸加大音量:“今天第一回見。”

小菜沒有了。陳平心裡一陣悲傷。轉眼間他的眼神又被抽獎的小木箱子吸引。不時有人在那抽一回獎,有的扼腕歎息,有的興高采烈。高興的一看就是中了菜名。

陳平邊吃邊看,覺得很是好玩。於是他也在心裡給自己祈願,老天保佑,公子保佑,保佑我等會能抽到大獎。

廚房裡宋墨玉正在做回鍋肉。

“掌櫃,肉和蒜苗準備好了。”唐惠惠把煮好的一大塊豬後腿肉撈了出來,放在案板上晾涼。按照宋墨玉口述的要求,這塊後腿肉是用生薑、花椒、蔥蒜吊成的湯煮過的,煮道了約六成熟。

“好。”宋墨玉熱得頭上直冒汗,額頭的碎發都糊在一塊。

唐惠惠連忙用帕子浸了水給宋墨玉擦拭。

“呼~這下涼快多了。”宋墨玉抿唇笑笑,“彆光顧著給我擦,你自己也擦擦。”

說完她便飛快地操起菜刀,把後腿肉放涼水裡浸了一下又撈出來,趁肉外冷內熱時迅速下刀,切成了大大的薄片。

她往鍋裡倒了一點點油,然後把白肉下進去煸炒。肥肉一下變得卷曲起來,肥肉裡的油也全都爆了出來,然後肉就被鏟子一鏟扒進盤子裡備用。

宋墨玉在鍋裡剩下的油中下入簡易版的豆瓣醬。

“掌櫃,這是什麼醬啊?好香。”唐惠惠早就想問了,但是又怕宋墨玉覺得她話多,一直忍著。如今終是忍不住。

宋墨玉的後廚裡有太多太多她根本沒見過的東西,就跟神仙的寶物似的。每樣東西加一點點就能讓普通的菜變得格外好吃。

“這是我用黃豆跟辣椒拌在一塊做的。”宋墨玉手上翻炒著醬料,嘴上飛快回應,“你可以叫它豆瓣醬。香嗎?”

“香。”唐惠惠重重地點了個頭。

“香就對了,下次得空我教你做。”

唐惠惠有些震驚:“這……教我做?”

宋墨玉“嗯”了一聲:“什麼都要我一個人做,我豈不是要累死了。我何止要教你做這個,隻要我會的,我都可以教你。不然我怎麼會隻讓你進這後廚幫我呢。怎麼,不想和我學嗎?”

唐惠惠年紀小,什麼情緒都寫在臉上。好大一會才消化了這個重磅消息。

“掌櫃,我……我想學。”唐惠惠堅定地說道。

宋墨玉肯做藥膳治她奶奶的病,已經叫唐惠惠恨不得這輩子當牛做馬報答。

如今宋墨玉又說要把這些掙錢的本事都教給她,她心裡有許許多多的話想說,到了最後隻變成一句話。

“師父,我一定好好學,不給您丟臉。”唐惠惠道。

宋墨玉笑笑,默許了唐惠惠對她的新稱呼:“那你可要好好學,要是太笨了,我就不教了。”

唐惠惠點點頭,目不轉睛地繼續看著宋墨玉炒回鍋肉。

宋墨玉也從默默炒肉,變成了做完一道工序解說一道:“做回鍋肉食材很重要,必須要當天宰殺的鮮豬肉。後腿一刀,肥四瘦六寬三指,太肥則膩,太瘦則焦,太寬太窄都難成型。你一定要記牢了。”

“剛才已經把五花肉都煸過了,煸成這種燈盞窩的形狀。豆瓣醬加一點白糖炒香以後把煸過的肉放進去上色,讓醬的顏色和味道都深入到肉裡去。你看現在油色紅亮,是不是看著就有食欲了。然後再把你剛才切的蒜頭下進去先炒,再放蒜葉。讓蒜白和蒜葉分開。”宋墨玉邊炒邊說。

“我做的這個豆瓣醬本身就比較鹹,所以鹽隻需要加一點點。不然整道菜都會發苦。大火翻炒熟後就可以出鍋了。”宋墨玉一氣嗬成,把肉盛進盤子裡。

“師父,這真的好香好香。”唐惠惠忍不住咽咽口水,以前沒想到一天可以見到這麼多種肉的做法,而且每一道都無一例外地香!如果她能學會的話,以後就可以做給奶奶吃了。

宋墨玉自己也喝了一杯酸梅湯解渴,見暫時沒有新的單子來,她摘下掛脖圍裙:“這道菜我自己給阿衡他們端過去。這裡你先看著。如果有新的菜,你就先把配菜準備好。”

一想到要一個人待在後廚,唐惠惠忍不住有些緊張,為了不辜負師父的期望,她最終還是吸了口氣點了點頭。

宋墨玉推開了包廂的門。

包廂裡,一群年歲不一的學子們正在大快朵頤。一開始他們還彬彬有禮,互相謙讓。吃到後來誰也顧不上誰了,你一筷子我一筷子,跟搶似的。

年紀大些的吃到興處還要用酸梅湯推杯換盞,對著桌上的菜吟詩作對。

至於宋之衡、陶溯他們幾個小的,還沒什麼學識,就會一個勁地埋頭苦吃,說的最多的就是“這個好好吃”,“這個也好好吃”。

“姐!”宋之衡打著飽嗝,一眼就看到宋墨玉的身影。

宋墨玉把熱氣騰騰的回鍋肉擺到了桌上的空檔位置。

一桌人立即都放下碗筷站起身,有些拘謹地朝宋墨玉拱手。

包廂裡此起彼伏地響著“多謝宋掌櫃”、“多謝宋小娘子”“多謝墨玉姐姐”。

一連聽了這麼多個多謝,宋墨玉頭都大了,溫和一笑:“平素在書院裡,多虧你們幫忙照顧我弟弟了。這些粗茶淡飯你們愛吃便好。”

她頓了頓,又看了眼宋之衡:“阿衡,莫忘了下午讀書的時辰。”

宋之衡連忙點頭。

宋墨玉退出包廂時,還聽到裡頭有小孩子的聲音傳來:“之衡,要不咱倆換個姐姐吧?你上次不是還說我姐姐好看溫柔嗎?”

宋之衡頓時就著急了:“不行!我不要!”

宋墨玉忍不住笑了笑,還沒來得及走下樓就聽到後麵有人叫她。

是陸雲禮。

這人的皮膚比她都還要白嫩些,麵容俊逸,隻是很不愛與人說話。

他以前就時常光顧她的小攤,隻是每回都交了錢手一指要哪些菜,然後拿了便轉頭走。仿佛多跟她說一句話,他都會失了清白一般。

今天也是難得,居然會主動與人說話。

宋墨玉微微頷首:“陸公子,何事?”

陸雲禮從袖子裡掏出一個荷包,然後掏出一小塊碎銀子,看著約有一錢。

“宋掌櫃。”陸雲禮的話依然很少,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說得很慢,“飯錢。”

宋墨玉沒接:“不用。今天這頓飯,當是我替阿衡答謝你們了。”

陸雲禮卻很是執著,伸出去的手一直停在半空。

難得的,他又多說了幾個字:“頭日開業,不可不收。”

宋墨玉心道,還挺講究的。可這錢她確實不打算收,所以她搖了搖頭,朝陸雲禮行了一禮:“後廚還有事要忙,我再讓人給你們送些茶點來。”說完便走了。

陸雲禮怔怔地看著手裡沒花出去的銀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等到了樓下,宋墨玉又湊到紀嫣那:“娘,要是阿衡他的朋友們來付賬,你記著彆收呀。”

紀嫣抬眼看著她,彎彎眉眼:“好,娘知道,你想給你弟弟撐撐場麵。”

“嗯嗯。對了,他們走的時候你也讓他們玩玩那抽獎箱。”宋墨玉道。弟弟的朋友們來都來了,她肯定要讓人家儘興。

她設置的那道至尊大獎——宋家好食永久七折,至今都還沒人抽到呢。

李修文今日告了假沒去書院。

馬上就到要放桂花榜的日子了,他心裡總是惴惴不安,在學堂上也總是憂思出神,險些沒有答出夫子的問題。他乾脆以身體不適為由,告假在家。

隻等桂花榜揭曉後,一切塵埃落地,他再回書院去。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躺到晌午,終是躺累了坐起來。

一出房間門,就聽到娘正在責罵兩個弟妹。他聽了兩句,原是修武和李姣一塊晾衣服,結果修武手抖把剛洗好的衣裳又掉到了地上弄臟了。

李母罵了李修武幾句,轉頭卻拿起一把掃帚對著李姣打去:“你要是上點心接住,至於掉地上嗎?你不洗乾淨就彆吃飯!”

“好了娘。吵吵鬨鬨成何體統。”李修文心裡煩躁,出聲阻止。

李姣捂著被打的手臂,眼睛含淚地看向哥哥。

“下次手穩一點。”李修文淡淡對李姣說道。

李家的大門敞開著,正有人外頭路過。是和李家同住一個巷子的兩兄弟,他倆在一家木材店做工,每天晌午最熱的時候都會回來休息一會。

他倆正從宋家好食吃了回來,雖然沒錢點貴價菜,但你點一個豆腐,我點一個鹵肉大拚盤和金錢蛋。兩人攏共花了一十多文錢就吃得撐得走不動路了。

他們路過便路過吧,還要邊走邊誇,說宋家好食的吃食好吃又實惠。更令人叫絕的是,他倆還在路上遇到熟人,就站在離李家大門口的不遠處聊天。

李家人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臉色一變。自打宋墨玉跳河活過來以後,一切事情都出乎著他們的預料。現在宋墨玉過得越好,他們一家人心裡就越難受。

聊完後,門外那兩兄弟又問那熟人:“您這是上哪去?”

熟人笑了笑,指了指李家的門:“來收租啊。”

“快!快關門。”李母的聲音從喉嚨裡迸出來。剛才光顧著氣惱了,根本沒注意到門外這聲音是誰。敢情是他們的房東啊!

“呦,大白天關什麼門呐?”一個富態的中年人出現在大門口,笑眯眯地摸了摸兩撇眉毛。

“丁爺,您喝水。”李母慘白的臉上掛著笑,雙手端過去一杯水。

丁爺看也不看她,目光落在李修文身上,語氣尚且算和善:“修文呐,你們家房租已經拖欠了一個月了。先前你在科考,我也沒想打攪你。可是現在叔家也揭不開鍋了。你看看要不今兒就給我吧?”

以往李修文家的房租都是宋墨玉出的,如今他們家早和宋墨玉鬨翻了,丁爺可不就找上門了。想到這裡,丁爺忍不住在心裡冷笑。這李家人真是個白眼狼,且還很不識貨。

那宋墨玉這般能掙錢,現在說是日進鬥金也不為過,他們要是把宋墨玉娶進門,何愁還在這裡連房租都推三阻四的。

李修文看不起他娘卑躬屈膝的模樣,他自己在丁爺麵前把腰板挺得直直的:“丁爺,您是個心善的人。我家為了我科考的事散儘錢財,眼下是真籌不出來。不妨您再等等,等兩日放了榜,我自會把半年的租都給上。”

等他中了舉,到時候彆說什麼房租了,怕是縣太爺都要來和他交好吧。

丁爺今天來這趟,本來就是存著幾分試探之心。想看看李修文到底考得怎麼樣,心裡有沒有底。他要是真能中舉,到時候謀個一官半職,他丁越彆說免了他的租金,把這間破爛房子送他也不是沒有可能。

丁越笑了笑,拍了拍李修文的肩膀:“好。那我過兩日再來。打攪,打攪啊。”

等丁越走了,李母趕緊把家裡大門關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她拉住兒子的手臂,試探著問道:“兒啊,你可是真有把握?”

李修文沒說話,他轉頭直直地走回房裡去,把門一關又躺倒在床上。

他自己都不明白,心底這股惴惴不安,會否應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