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糯米八寶鴨(1 / 2)

雲起書院的易常自打中舉以後, 再也沒人叫他“書呆子”或“書癡”。誰見了他都恭恭敬敬叫一聲易舉人。

給易常說親的,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上門攀關係送禮的,紛至遝來。易家的門檻都快被人踏破了。

他們眼神熱切至極, 都把易常當個金疙瘩。當然也免不了把自己的孩子帶過來,想沾沾易常的喜氣。

更有甚者,直接把還在繈褓裡的嬰孩帶來, 非要易常抱上一抱。

起初的日子,易常有些暈暈乎乎的。

他切實地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書中自有顏如玉, 書中自有黃金屋。梳理當然是沒有的, 但中舉以後什麼都有了。

沒有中舉的時候, 他家不過是鎮上普普通通的一戶人家。早年他爺爺有本事, 靠著二十畝地, 硬是在鎮上置辦下一處宅子, 讓他們一家人一躍從村裡的泥腿子變成了鎮上人。

至於易常的爹是個鐵匠,他娘要照料老人和孩子, 隻在旁人有紅白喜事時去幫忙打打下手掙幾個銅板。一家子的日子過得本來還算如意,但易常愛書如命,家裡那點家底全都供他上書院和買書了。

如今苦儘甘來, 哭得最慘的就是他爹和他娘, 最高興的自然也是他爹娘。

日子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

他倆一出門,隻覺得全鎮的人都在對著他們一家人笑。

這天,寶陵縣令匡應州帶著一群下屬親臨探望此次中舉的學子。一行人上午去的迎豐鎮, 下午便來了雲鶴鎮易常的家。

易常他爹易大有看著在院子裡站了一圈的人,比易常更暈乎, 書院的院主和夫子就是他認得的最了不起的人物。至於其他的縣令、縣丞、主簿一類,他是一個也不認得。

易大有進去以後,看著這些貴人的衣裳那般好, 氣質那般不凡,立即雙腿打顫,就有想跪下去的衝動。

好在他臨了想起來自己現在是舉人老爺的爹,要給兒子把麵子撐起來,愣是強撐著站穩了身體。

易常這幾日跟著幾位院主見了不少人,如今也不再怯場,問答進退有度,神情淡然自若。尤其是有些問題的回答,正中匡英州的心坎。

原本匡英州打算把官府的賞銀送來後便回縣城,現在忍不住想和這個後輩多談論幾句。

能跟著縣令出來的,也無一不是人精,立馬就準備去安排晚宴。

雲起書院自從得了薛喬那一千兩的捐助,兜裡都錢,腰杆也挺了起來,立即小聲道:“讓人去福瑞大酒樓知會一聲,務必安排最好的酒菜。越珍貴越好。”

像匡英州這種級彆的父母官,自然是要用雲鶴鎮最大的酒樓來招待他。

畢竟以往都是如此招待往年的縣令的。

匡英州耳力卻好,把人叫住:“回來。”

葉夫子停住腳步,等著匡英州吩咐。

匡英州道:“今日不比慈善義捐的接風宴,不可鋪張浪費。”

這下眾人都犯了難。

易常笑了笑,朝匡英州拱了拱手:“縣令大人,在下正好知道一個小飯館,那裡的菜式新奇又實惠。想來這麼多人也是花不了幾個錢的。”

匡英州頓時來了興趣。

其餘的人心裡卻是一振,看著易常的眼神都變了。

初生牛犢不怕虎,你還真敢說啊,匡縣令說不得隻是客氣一下,想博一個清廉節儉的名聲,你怎麼還真敢說帶這麼一位人物去什麼小飯館。

哪怕是走馬上任寶陵不過一年,但匡英州哪裡不明白這群下屬的心思,這些人中也隻有主簿邵仲平明白他幾分。

匡英州沒理會他們,隻是負著手站立著。邵仲平笑了笑,和氣地對易常道:“那便如易舉人所說,去那間門小飯館吧。”

易常一聽還真去他選的地,頓時高興起來。他並未把匡英州當縣令,倒像是當成了一位新結識的朋友:“大人,易某平生隻愛書,從前常常不思飯食,但唯獨她家的例外。說起來大人您在接風宴上也吃過她做的吃食呢!”

“哦?”匡英州應道。

另一邊已經有差役氣喘籲籲地從易家跑到了宋家好食門口。

此時已到申時,宋家好食飯館裡頭已經沒了幾個食客。

差役往裡頭一瞧,隻見兩桌食客在慢悠悠吃飯,一個雜役打扮的小娘子在抹桌子,另還有一個盤著發髻的婦人在撥弄著算盤。

差役也不管這裡誰是主事的了,直截了當衝到櫃台處敲了敲桌台。

紀嫣聽到聲響抬頭看到來人打扮時先是一愣,繼而露出笑容:“差爺,您來得不巧,小店招待完這兩桌客人便打烊了。”

宋墨玉愛錢但也不想把自己累死,宋家好食隻供應早飯和午飯,這是她自己定的規矩。

差役一聽頓時不樂意了,又咚咚咚敲了敲桌台:“彆跟我說這些!今天沒我們的命令,不到宵禁前你們不得打烊!”

大俞朝和宋墨玉認知的許多朝代一樣,有宵禁製度。

以亥時為分界線。晚上亥時以後,夜色深沉,街上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暮鼓聲響起後,除打更人,其餘無論士農工商,販夫走卒都不得隨意上街走動。一被發現,輕則鞭打罰錢,重則杖打下牢獄。

當然亥時以前想營業的商戶還是可以掌燈做點買賣,隻是不得大聲喧嘩驚擾旁人。

所以宋墨玉的小飯館要是想營業到亥時前也不是不行,但她怕累死啊!

紀嫣心疼女兒,更尊重女兒,哪怕是聽到縣太爺要來,心裡咯噔一下,溫柔地說:“官爺小店以前不供應晚飯,過會便要打烊了,要不我去問下掌櫃……”

她話音未落,差役便把隨身的佩刀往櫃台上重重一砸:“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這差役也是腦子不好使的混不吝,說著又把櫃台旁邊架子上的幾個花瓶丟了下來。

花瓶碎了一地。

這動靜太大,吃飯的幾個客人都忍不住看過來,隨後瑟縮了一下身體。這年頭但凡是個穿官衣的都是不好惹的,他們好好地出來吃飯享受,可彆惹上什麼麻煩了。

因為快打烊了,範香蘭他們幾個都在廚房幫忙收拾,宋墨玉和陳司懸則在裡頭的院子裡收曬乾的辣椒。

眼下大堂裡隻有羅芷和紀嫣。

紀嫣身邊的人何曾對她用這種態度說過話,她一時間門呆滯住,手還放在算盤上沒了動作。羅芷則立馬放下手中的抹布悄悄從另一邊進了內院。

“掌櫃的,不好了。”羅芷上去就拉住宋墨玉把她往外頭帶,用最淡定的語氣說著最不應該淡定的話。

“怎麼了?”宋墨玉抖了抖手上沾的辣椒籽。

暑熱匆匆去,恍然又至秋。最近天氣漸漸涼了,起了秋風,她再不多準備點辣椒曬好,隻怕過不了多久就要秋雨連綿,沒幾個日頭了。

羅芷渾然忘了什麼縣太爺要來的事,滿腦子都是宋墨玉的娘親被人凶了,立即告狀:“有人欺負紀娘子。”

宋墨玉辣椒籽也不抖了,先是一怔,然後目露凶光。

來她這裡的客人一向都是客客氣氣的,偶爾有幾個喝醉了酒鬨一鬨也沒什麼,但欺負到她家裡人頭上的真是第一個。

“我刀呢——”宋墨玉擼起袖子便衝了出去。

羅芷緊跟其後:“我去給你拿。”

陳司懸:“……”

暴力是不能解決問題的,他要以理服人。

當宋墨玉氣勢洶洶拿著菜刀從廚房走出去時,陳司懸已經用一條長板凳製服了那凶人的差役,把人用板凳壓著踩在腳下。

至於那兩桌客人也不敢看這嚇人的熱鬨,早就跑了個沒影。

宋墨玉連忙過去半抱住了紀嫣:“娘,您沒事吧?”

紀嫣搖搖頭,連忙道:“司懸,你快把人放了吧。他是縣衙的官爺,都是我不好,他說過會縣令大老爺想來這吃飯,我說我們要打烊了,想先問問阿玉的意見。怪我怪我。”

陳司懸沒鬆腿力:“師娘,我們開門做買賣,想做誰的便做誰的。光天化日之下,他是官差又何妨,哪裡容得他這麼囂張。”

那差役被這般羞辱,身體各處吃痛不說,裡子麵子全丟光了,頓時什麼汙言穢語都蹦了出來,直說宋家好食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被他給逮回去打死了完事。

打不死就男的流放,女的拉去做娼妓。

宋墨玉的臉色瞬間門就變了。

她冷冷地看著地上的人,這是她兩個世界以來,第一次對一個人動了殺心。她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著,告訴著她,她要除掉這個人永絕後患……

隨身空間門裡,藥藥猛地睜開眼睛。它第一次感受到宿主如此強烈的精神波動。

然而一瞬間門,這種波動便消失了。

是匡英州一行人來了。

匡英州的臉色比宋墨玉好看不了幾分,他戴著官帽穿著官袍,本是高高興興帶著一眾人來,眼下這種狀況卻讓他臉色鐵青。

匡英州身旁的所有人都在這一刻默契地閉上了自己的嘴。

那差役見人來了,底氣更足,大喊道:“大人,請您給我做主啊!”

饒是如此,陳司懸也沒鬆腳,他朝著匡英州看過去。

分明他穿著和其他人一樣的店服,卻平白多了一絲讓人膽寒的氣息。

匡英州沒看陳司懸,剛才這差役罵的話他全都聽到了,來龍去脈也在這幾人的爭吵中聽了個清楚。

原本是高高興興來吃飯,卻弄成這樣,哪怕隻是個普通老百姓,心情也不會好。更何況是一個縣的父母官。

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匡英州卻走到了紀嫣麵前:“這位娘子,我治下不嚴這是我匡某的錯。”他微微低頭,語氣誠懇,不像是惺惺作態。

紀嫣本就隻是受了幾分驚嚇,沒受什麼傷,見這麼大的官在自己麵前如此溫聲,連忙搖搖頭。

邵仲平時刻跟在匡英州身旁,此時還遞上了兩錢銀子:“實在對不住。這銀子當是賠你們的花瓶和板凳錢了。”

方才陳司懸和差役交手,還另外砸裂了一條板凳,摔在一邊。

邵仲平又道:“來人,於介橫行鄉裡,欺壓百姓,即日起逐出縣衙,永不得複用。”

一句話便定了一個人下半輩子的生死。

隻要匡英州和他邵仲平在寶陵縣一日,於介便彆想再做做行當。

那些衙門的官僚們或許還沒有完全摸準匡英州的性情和為人處世,卻知道,很多時候,邵仲平說的話便是匡英州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