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愁小心翼翼地轉頭問裴郎君:“我沒欠你家錢吧。”
裴飲雪:“……沒有。”
她緩緩出了口氣,伸手握住薛玉霄的手,高興道:“雖然你一個字都沒說,但我從嬋娟你的表情裡看到了無語凝噎,你這樣正直,一定不會害我。”
薛玉霄道:“現在才知道我正直。”
李清愁還要跟她親熱交談幾句,突然感覺芒刺在背。她看向殺氣的來源,見到裴飲雪用那雙漂亮清冷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握住薛玉霄的手。
李清愁愣了愣,把手挪開,殺氣消失了。
她咽了下口水,心道這小郎君俊美倒是很俊美,就是善妒得嚴重,她才碰了一點肉皮兒啊。
李清愁壓下親熱詞語,鄭重地向她表達謝意,隨後兩人約定好習武和借書的時間,李清愁便馬不停蹄地告辭了。
薛玉霄望著她離去的魁梧身影,托著下頷,有點兒走神地問:“我什麼時候能練成這樣……”
韋青燕沒敢說話,旁邊的裴飲雪輕飄飄地道:“你喜歡她這樣?”
“也不是。”薛玉霄不疑有他,“這樣很有安全感嘛,我們回去。”
她說著起身,衣料上帶起一陣不自然地振動,薛玉霄低頭一看,見到絛帶邊的長裙被他抓皺了一塊兒。
裴飲雪迅速地抽回手,又順著她的視線看向長裙,沉默一息,默默地伸手把褶皺給撫平了。
薛玉霄抓住他的手。
掌中的手指微微僵硬了一瞬,很快反握住她。
薛玉霄帶他走回主院,兩人行過廊橋,園中鳥雀啁啾,幾隻白鶴在長滿青苔的池邊石板間踱步。
兩人心思各異,片刻後,是薛玉霄先開口。
“我有事要問你。”
裴飲雪的腳步停了。
“你想不想去李清愁那裡?如果你願意,正可以重修舊好,我會想辦法讓你清清白白地過去。”薛玉霄看著他問。
裴飲雪與她四目相對,他能聽到自己怦然的心跳聲——在這片空蕩蕩的胸腔裡,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突然攥住了他的心跳。
他的呼吸驟然變得很輕,所有情緒被壓抑在眉眼裡,不露一點痕跡:“為什麼要問我這個?”
“你們曾有婚約。”
“我們素未謀麵。”
在兩人長久的相對凝望當中,連薛玉霄的心緒都驚起波瀾了,她伸手捂住胸口按了按,繼續道:“我是問你的意願。”
“你想讓我走嗎?”裴飲雪看起來格外平靜道,“你如今已有名望,我並無用處,這樣也好,我便收拾東西離開園中,所謂的完璧清名,我其實並不需要。”
“不是……”
她伸手拉住裴飲雪,隔著一層衣衫,猛地發現他的手在細微地發抖。
“我隻是問問你。”薛玉霄的語氣不自覺地溫柔下來,“你也太急了,這麼想走,難道你討厭我?”
裴飲雪:“……”
他不說話,薛玉霄又道:“你還記恨強娶的事?”
“……”
“……十萬錢太少?”
裴飲雪站立不動,他偏過頭看向另一側的風景,兩人沒有麵對著麵,情緒就變得好控製了很多。過了半晌,他呼出一口氣,語氣淡淡:“你讓我去李清愁身邊,是為了討好她嗎?你喜歡她。”
“我喜……啊?”薛玉霄一愣,“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薛嬋娟,你不近男色。”
這次真的把薛玉霄嚇到了,她呆滯半晌,感覺腦子都在冒煙:“啊?她?……不不,絕不可能,我直的。”
裴飲雪道:“直?”
“我近男色,我特彆近。”薛玉霄趕緊道,她走過去繞到裴飲雪麵前,擋住他的視線剛要辯解,話語微頓,突然道,“……眼睛怎麼了?”
裴飲雪的眼角有點泛紅。
這點紅其實已經隱藏得很好,但怪這個人素日太冷淡,於是連一點傾瀉出的眼尾微紅,也變得分外旖旎和堪憐起來,就像是一捧鮮紅的、揉得碎爛了的梅花,清疏而冶豔。
明明他是一個這樣冰冷的人……
裴飲雪隻是克製地解釋:“風太大了,有沙礫吹進去。”
薛玉霄略微上前,她本來就已經很近,此刻在園中柳樹依風搖動的遮蔽裡、在被樹葉隔成一片片的散落日光裡,兩人的影子就像依偎在了一起。
她抬手捧起裴飲雪的臉頰,神情認真地道:“我看看。”
這隻手太柔和了,他生不出反抗的氣力,隻能感覺到萬般溫柔的、比柳風還纏.綿的指尖,輕輕按住眼尾,她湊過來吹了吹他的眼睛,那股微弱的氣流裡,都比不過他雷鳴般的心跳。
“我沒看到呀。”薛玉霄輕聲問道,“是不是已經被眼淚洗出去了?”
裴飲雪不知該怎麼回答,他不知眼淚為何而流。
薛玉霄的手指挪過去,仔細看了看他的雙眼,剛要說“還是沒找到”,裴飲雪便堅持不住,他的耳根燙的能燒起來,便維持僅剩的理智把她的手挪開,兩人之間靜止了三秒,他不顧形象地抽身轉過去,閉上眼深深地調整了一下呼吸。
薛玉霄默默湊過去:“裴飲雪……”
“讓我留下吧。”
他的語氣很冷靜,冷靜中還帶著一股寒冬臘月跳進冰層裡發瘋的微妙感。
“……好。”薛玉霄總覺得拒絕他會發生什麼大事,“留在我身邊也好,嗯……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