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欲飲琵琶馬上催(1) 晉江獨家授權首……(2 / 2)

他背對著薛玉霄脫下外衣、解開發帶。

往日裡這聲音並沒有什麼,薛玉霄心底澄澈,跟他以純粹摯友相交,但此刻燈火蒙昧之下,她突然連一眼都不敢看過去,衣料摩挲的沙沙輕響,令人耳根泛著一股欲說還休的微癢。

床榻早已鋪好。裴飲雪扶正枕頭的位置,感覺到她走了過來,猶豫不決地道:“……我們就這樣睡在一起,是不是……”

裴飲雪說:“四個月了,你不是一向清心寡欲,身正不怕影子斜麼?”

薛玉霄:“……”

這個正人淑女她是當定了的樣子。

薛玉霄不好講述這微妙的變化,隻得像往常一樣安寢。她像一根木頭一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覺得怎麼想都不對勁——裴飲雪為什麼突然親了一下啊?他是摸的還是親的……會不會他隻是摸了摸,而自己卻誤會了呢……

裴飲雪也一動不動。他比薛玉霄還思緒煩雜,心亂如麻,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做。明知道她不開竅,她的心底隻有仕途和天下事,沒有分毫私情,但他還是無法抑製地流露出在意和仰慕的模樣。

薛玉霄隻想找一個穩定安全的夥伴。兩人可以做朋友、做戰友,做麵對驚濤駭浪的同船之人,但唯獨愛侶,她沒有半分心思,裴飲雪想要留在她身邊,便也不敢輕易驚動。

兩人各懷心思,看起來卻很平靜,生理狀況平穩,都像已經死掉了一樣。

薛玉霄保持著木頭腦袋思考:“……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他這個回答到底有什麼內涵……”

裴飲雪早已熟知她的遲鈍,但還是心如擂鼓,連一個頭發絲都不敢亂動,在心中想:“她要是感覺出來怎麼辦,會不會為了避免情愛之軟肋,乾脆舍棄?”

好大一張床,交給兩人真是白費了。

費勁地熬到了後半夜。薛玉霄實在想不通,也不能確定,她聽著裴飲雪呼吸平穩,沒有動靜,以為他已經睡了,便悄悄翻身睜開眼,盯著他的臉,心道:“裴郎一貫冷靜體貼,心懷良善。他也許隻是見我被謝不疑咬了一口,覺得我在外麵受了傷很可憐,所以摸摸安慰我……”

正巧,裴飲雪這時也覺得薛玉霄睡著了,他想著還沒有好好地看她一會兒,也轉身過來,兩人忽然間四目相對。

薛玉霄:“……沒睡著麼?”

裴飲雪:“……這就睡。”

啪,蠟燭燒儘,光線滅了。

被一吻糾纏著探出來的情愛觸角,終於又小心翼翼地隱藏進黑暗中。

……

中秋後過了月餘,寧州傳來不容樂觀的戰報。

軍府眾人已經添了衣裳,此刻在深秋的清晨聚首,袖擺之間沾了淺淺的露痕。

薛玉霄披著一件孔雀毛的翠金披風,明豔鮮豔的顏色覆蓋在她身上,愈發襯托得烏發墨眉、美麗溫和。她低頭看著被駁下來的奏折,開口問:“兩位都尉有沒有說其中的緣故?”

自蕭、桓兩位將軍離去後,軍府諸事都是由兩位年長都尉、以及她們的幕僚屬臣來代辦公事。年輕一輩的女郎雖然也跟著處理,但大多時候是以學習為主。

“剿匪的困難比想象中還多。”蕭平雨道,“本來地方軍府名存實亡就已經夠棘手的了,誰知道我母親……將軍到了那裡,發現這些匪賊依附著易守難攻的險要地形,且在當地有許多眼線,隻要將軍麾下有什麼動向,當地人就會馬上報給土匪。”

“八千軍,數倍於敵,居然不能將三千左右的匪賊拔寨而起。”李芙蓉麵露寒意,“京中派軍過去是解救她們的!這些人倒好,居然跟賊匪一流為伍。”

“恐怕也不能怪百姓。”李清愁想得倒是更全麵,她早年混跡江湖,跟土匪、水匪之流經常打交道,“這些人將百姓膝下的幼兒綁在身邊,表麵上是教她們武藝,實際上和人質沒有區彆。如果誰家膽敢向著朝廷,就當即殺了孩子,這些手段我都是見過的,更殘忍的也有。”

眾人聽到此言,不由得麵露憤懣,許多單純嬌養長大的士族女郎,都沒見識過人心竟能壞到如此。

薛玉霄坐在李清愁旁邊,將駁回來的奏折看完,道:“那陛下為什麼要否了這折子?既然寧州情況困難,自然應當軍府再派人輔佐幫助,京中的十六衛府都是精兵,隻撥一個衛府過去,並不動搖根本。”

奏折是兩位年長都尉上表的,請求軍府的長史、文掾攜一千兵往寧州,加快進度,減少傷亡。

“很難說。”李清愁蹙眉,麵露不解,“鳳閣裡的消息,說是陛下覺得兩都尉應該在京主理軍府和京兆防護,不應該放下整個陪都的安危前去支援,一旦軍府人才儘空,要是有了什麼意外,恐怕遠水難解近火。”

薛玉霄摩挲著手指上的白玉戒指,指腹抵著下方的薛氏圖樣。她沉默良久,道:“聽起來是有道理,合情合理。”

李清愁道:“情理雖合,時局卻不允許。剿匪之事多拖延一日,就是戶部大筆的支出,從來國朝怕戰事。我很怕這樣下去,解決不了問題,反而不了了之。”

桓二跟著道:“不了了之還在其次,到時候外麵的人又會說是我們將軍無用,是軍府無能!可軍府有軍府的難處,難道糧餉、甲胄、兵刃,都是白來的嗎?哪個將軍出征,不想不計得失地痛快打一場?”

她是桓成鳳的二女兒,母親在外,她自然著急。

薛玉霄放下奏折,雙手交叉著思考片刻,回頭跟身後的書令史道:“以我的名義草擬奏折,就寫……玉霄雖不才,願為分擔,請其餘兩位都尉留在京中,我帶左武衛府的一千精兵,往寧州輔佐將軍。”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怔,望著薛玉霄呆了呆,恍然點頭。

蕭平雨湊過來:“連我一起寫上吧,母親有腿疼的舊疾,不能長久耽誤在寧州,她在外,做女兒的終究不放心。”

桓二也連忙說:“還有我。”

其他人都覺得這是個辦法,隻有李清愁眉頭未解,她低聲跟薛玉霄道:“在外一路危險。以你的身份,親自前往剿匪支援……恐怕讓薛司空日夜懸心。”

薛玉霄麵無表情地道:“不讓母親日夜懸心,陛下怎麼肯立即增援呢?”

李清愁微微一怔,立即從中理解到皇權與士族的彼此傾軋,這個世上最難以測算的就是權力對人心的駕馭。

“謝馥難道不怕地方淪陷?”她跟薛玉霄私語,不由得直呼皇帝名諱。

薛玉霄看了她一眼,道:“淪陷的地方還少嗎?這些邊境之土,都是陪都人眼裡的窮鄉僻壤。要是幾個富庶之地有反賊,謝不悔自然要急了。但這種隻有人命,沒有財帛寶物的土地,大齊也不知道失去多少個了。”

這樣的失去不會動搖皇室的根基,隻有被士族操控架空,才讓皇室夜不能寐。

李清愁握緊手掌,指骨繃得泛白,她道:“早晚亡於內部自滅之手。”

薛玉霄聽她這麼評價東齊的時政,忍不住笑著道:“這話很剔透。但也隻可對我說,否則你就成了彆人眼裡的亂臣賊子了。”

李清愁道:“我陪你去。”

薛玉霄輕輕頷首,說:“你跟我去,好啊,天命在我。”

李清愁不免疑惑:“什麼天命?”

“你啊。”薛玉霄笑眯眯地道,“李清愁,你就是天命。”

其他人還在旁邊商量奏折怎麼寫,兩人之間的對話唯有李芙蓉多加留意。她聽到這種論調後,不由冷笑:“你倒是會給她灌迷魂湯,區區一個旁支之女,能有什麼天命,你薛玉霄說自己身負天命,我倒是還會被唬住。”

薛玉霄不理她,繼續跟李清愁道:“……這次謝不悔一定會同意……”

“薛都尉。”李芙蓉加重語氣叫她。

薛玉霄還是不理會,視若無睹,她便登時氣得豁然起身,一掌拍在桌子上,把蕭平雨和桓二都嚇了一跳。

“我要去射了水賊的腦袋!”李芙蓉語調陰冷。

眾人呆滯片刻,書令史慌張地重新更改內容。

聽著不像是□□水賊的頭,反而像是要把薛玉霄的腦袋砍下來示眾一樣。李清愁正要起身,被薛玉霄一手摁了下來。

“彆跟她吵。”她隱約察覺到李芙蓉的脾性了,很是淡然,“表演性人格。”

李清愁:“……沒聽懂,但直覺告訴我,你說得對。”

在眾人的商討之下,書令史草擬出一份新的奏請。薛玉霄看過之後,提筆稍加潤色,隨後便在次日呈上鳳閣。

鳳閣是丞相王秀為首,她收到這本奏章後未曾言語,一字未改地呈給了皇帝。大約在午後,玉璽的印章便落在了紙麵上。

王秀端詳片刻,她命人加蓋了鳳閣印章、以及她的私印,確保其擁有皇室和士族共同同意的效力,又忽然問道:“薛澤姝看過了嗎?”

“還未。司空大人在山海渡修繕運河,嚴查水匪及往來不法事。”

袁氏用於斂財的最大渡口,也被薛澤姝插手了。她年過半百,所思隻有身後事,現下將族人安插進各個要職的行為,恐怕隻是為薛玉霄鋪路。

王秀沉默片刻,道:“等她回來又要尋我吵架了。”

左曹掾是王氏族人,此刻小心翼翼地問:“丞相,這是軍府共同擬奏,薛都尉自己也請命了。”

“抄一份給我。”王秀先是吩咐一句,隨後道,“薛澤姝何時回鳳閣?”

左曹掾快速地將奏折抄出一份,遞給丞相。她望向日晷,稟報:“大約還有半個時辰。”

今日事務已畢,一聽到時間甚急,王秀立即起身回放鹿園,閉門謝客。她將抄出來的奏折派人送給王珩,此外並無他話。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