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說:“我留學七年,英文怎麼就不地道了?”
辜鴻銘說:“留學七年?哈哈,那你學會的全是英國下等人的發音。”
李諭看著有點好笑,兩人在新文化運動中這種爭論還有很多,互不相讓。
蔡元培起身說:“差不多了,咱們趕緊回學校,落下這麼多課,大家要抓點緊。”
——
幾天後,羅素和毛姆抵達京城,他們已經在上海、杭州、蘇州、長沙轉了一大圈。
羅素此前因為反戰被關了半年,出獄後精氣神還不錯。
簡短寒暄過後,羅素環顧四周說:“非常漂亮的校園,我喜歡這樣的傳統建築。”
蔡元培說:“這裡曾經是一座公主府。”
“原來是這樣,美極了!”羅素說,“最近在中國的路程,讓我更加深入了解了這個古老的國度,中國人的性格與精神也讓我十分喜歡,記得遊覽西湖時,幾名轎夫抬著我在崎嶇的山路中穿行,雖然辛苦,他們卻有說有笑似乎沒有憂愁。”
李諭說:“那不見得是好事,如今中國轟轟烈烈的新文化運動,要去除的就是這種習慣於人吃人的性格。”
羅素吸了口煙鬥:“你說的有點哲理。”
後來迅哥也對這件事深深不以為然:“羅素在西湖見轎夫含笑,便讚美中國人,則也許有彆的意思罷。”
隨後,羅素就在北大做了名為“哲學問題”的講座。
他一共講了五場,包括“心之分析”“物之分析”“數理邏輯”“社會結構學”等。
但可能是因為演講內容太專業化和技術化,羅素的演講並沒有像杜威一樣引起太大反響。以致許多學術界人士都覺得,羅素的思想並未被中國新知識分子所接受,也未對中國產生深遠影響。
甚至還因為他的一些觀點引起了一些爭議。比如羅素對中國未來的一些建議,他覺得有兩件事必須挑明:第一,將西方文化全盤照搬到中國並不合適;第二,中國以往的文化也不適合於當時的需要,應當進行徹底改造。
羅素希望中國人既不要盲從西方文明,也不要原封不動地沿襲中國固有傳統。他相信將來中國一定能像過去一樣,對世界文明作出特殊的貢獻。
這些觀點其實挺中肯客觀的,也比較符合中庸的思想。
不過《申報》刊載羅素的演講時,用的副標題是“羅博士言中國宜保存固有國粹”。
報道後不久,此文便招致一些知識分子的詰難。比如周作人在《晨報》上發表了《羅素與國粹》一文,直接點名批評羅素的觀點,他認為羅素勸中國人要保存國粹,這是很要不得的,因為中國傳統的壞處遠比好處多,中國人又特彆容易自大。
當然了,支持羅素的也不在少數,很多人都發文說保存國粹與改造社會並不矛盾,中國人不僅應該保存本國國粹,還應保存他國國粹,這一道理也適用於其他的國家。
也算羅素間接參與到了中國新文化運動的爭論之中。
可惜羅素沒能在中國待很久,他去河北育德中學演講時,為了保持紳士風度,沒穿外套,意外染上了風寒。更倒黴的是風寒轉成肺炎,被折磨了三個多月才好。
期間他拒絕任何報人的采訪,一家對此很不滿意的日本報刊謊登羅素已去世的消息。後來經過交涉,他們仍不願收回此消息。
病情好後,隨羅素而來的情人布萊克又懷了身孕,兩人隻能返回英國。
在回國路上,羅素取道日本,那家日本報社又設法采訪他。
作為報複,羅素讓秘書給記者分發印好的字條,紙上寫著:“由於羅素先生已死,他無法接受采訪。”
老哥挺會整活的。
另一位毛姆先生,則主要是和辜鴻銘搞了一場彆開生麵的對話。
毛姆由於沒去北大參加演講,便下榻在了北京飯店。他剛在英國讀了《中國人的精神》,對辜鴻銘這個人很感興趣,於是派了一個隨從拿著請帖到辜鴻銘家,說希望請辜鴻銘去聊聊。
結果連續好幾天,毛姆都沒有收到消息。
意識到自己怠慢辜鴻銘了,毛姆立馬親自登門造訪。
辜鴻銘雖然和新文化運動者比較不對付,但他是真的熱愛中國文化,也很自負,對毛姆說:“先生想來見我,真是榮幸之至。因為貴國人隻同苦力和買辦打交道,他們大概以為所有的中國人不是苦力就是買辦。所以你們以為隻需招招手,我們就得過來。”
毛姆隻得向他道了歉。
而在提到西方文化時,毛姆認為西方的文化影響了全世界,歐洲創造了輝煌的文化,至今還在指導著世界。
辜鴻銘卻不讚成毛姆的說法:“西方的休謨和柏克萊,根本無法與我們的孔子相提並論。當西方穴居毛飲的時候,我們已是進化的人類了。”
毛姆顯然也不讚同辜鴻銘的見解,於是問:“為什麼上百年來,是你們黃種人遭到白種人的輕蔑?”
辜鴻銘立馬來氣:“因為你們白種人發明了大炮和機關槍!這不叫以德服人、以文化服人,而是恃強淩弱,與野人沒什麼不同。”
毛姆接著說:“如今身在貴國的杜威哪,他堅持的實用主義不就受到了你們的歡迎。”
辜鴻銘卻說:“杜威的實用主義,是那些相信不可信的東西者的最後避難所。”
毛姆又問了個比較犀利的問題:“我聽說現在貴國正在進行一場新文化運動,最鮮明的口號就是民主與科學,這總歸是西方的文化吧?”
辜鴻銘立刻回道:“新文化運動是那些新從外國大學回來的人,用褻瀆的手,把世界上最古老的文化破壞無遺的運動。”
他頓了頓,接著說:“還有一同來的羅素,他就是用世界上最莊嚴的詞句把青年教唆成流氓的家夥。至於那個新出來的蘇俄的主義麼,我還沒研究過。記得馬克思說過它是個幽靈,讓整個世界都不得安寧的幽靈。”
“精辟,實在精辟!”毛姆已經意識到自己辯論不過辜鴻銘,就算理有點彎,但他腦子轉得太快,於是毛姆轉到最後一個他比較感興趣的地方,“來到中國,讓我最驚訝的是原來中國人並不留辮子了,與以前在報紙上看到的截然不同。但現在辜先生卻留著一頭銀色的辮子。”
辜鴻銘略顯驕傲地抓過自己的辮子,說道:“這是一個標記,證明我是一個時代的代表。”
也是個一直整活不斷的老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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