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諭說:“當然不合理!哪怕君主立憲國,君王的權力也隻是禮儀性質,並不具有實質性意義。換句話說,皇帝的任命並不是皇帝的決定。
“皇帝隻是根據議會內閣的決定加以宣布,從而使這些政治任命具有神聖性,至上性。
“就算強勢如德皇、沙皇,也不可能一人說了算。”
嚴範孫歎道:“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不知道為什麼攝政王就是不明白,簡直是在挑釁整個立憲思潮。”
唐文治說:“本人也曾考察諸國,朝廷的立憲不僅沒有讓皇帝權力減少幾分,如今成立的內閣又有這麼多皇族成員,更是聞所未聞。皇族親貴不得擔任政府要職是君主立憲政體下的必然規定,日本國的天皇家族就是典型例子。”
晚清從甲午海戰後,已經學了日本十多年了,把日本當成典範學習對象,可愛新覺羅家死活就是不知道學習日本天皇家族的做法。
道理都是擺在明麵上的,皇族不擔任要員實際上是一種雙贏以及保護,可以避免皇室被親貴拖入某些政治醜聞。
要保持皇室的神秘、至上、榜樣功能,就必須在製度上保證皇室親貴隻做好事不做壞事,比如皇室親貴可以從事某些慈善事業;任何實質性的重要官職都是萬萬不可的。
國民可以全資將皇室貴親全部養起來,使這個特殊的家族不發生任何影響國民信仰的醜聞。
不止日本天皇家族這個最典型例子,通觀各君主立憲國家,都是這樣做的,是君主立憲的起碼要求。
其實以前的清朝皇室,皇族也挺少出來擔當這麼多重要官職的,始作俑者應該就是鹹豐的弟弟“小六子”奕。
是他開啟了晚清皇族成員從政的先河。
但當時的慈禧啟用皇族,多少有一些製衡強勢崛起的漢人大臣之意,如今載灃在皇族內閣的設立上就用力過猛,普通民眾都能看出其政治手段堪稱拙劣。
嚴範孫說:“雖然攝政王感覺內閣成員大都是自家人,高興得很。而我看,更高興的還得是革命黨人。”
聊天間,趙謙從街上買回了當天的報紙。
幾人一看,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鐵路收歸國有!如此強硬的措辭,要來真的了。”
嚴範孫無語道:“事兒雖是好事,但決定太急太糙!”
鐵路收歸國有是必然要乾的,但不僅決定太著急,此後清廷的辦事方式更不堪入目。
李諭指著報紙說:“郵傳部規定,今後鐵路建設均由朝廷向外國銀行舉債,但這些資金並不用來償還各省已經支付出去的款項。”
唐文治愕然:“已經用的錢或者公司現存款項哪?”
李諭道:“報紙上說,一律換發給鐵路股票,概不退還現款。”
“荒唐!”嚴範孫無奈道。
如今公司款項上錢最多的就是四川的川漢鐵路公司,他們的錢又都是川人集資的血汗錢。
朝廷這事辦得有民國末年老蔣和四大家族那味兒了。
李諭等人顯然無法勸諫皇族內閣的決定。
不過張謇還是想說道說道的,他之所抵京這麼晚,是因為中途順路經過了一趟河南安陽,和袁世凱聊了聊。
張謇下了火車,也不管肅親王等人安排的接風宴,火急火燎想找攝政王載灃,讓他無論如何也要取消皇族內閣這種荒唐決定。
不過載灃並沒有第一時間見他,隻是讓慶親王奕劻短暫會見。
張謇這才興致怏怏地來找李諭、嚴範孫等人,隨便研究一下中華教育會的事情。
反正這也是個空殼子,大家最後還得先自己去搞教育。
張謇對他們道:“說實話,本人一向要做實業、做實事,這個所謂中華教育會會長一職,一點沒有實事的意思。”
嚴範孫道:“我們早就料到。”
張謇說:“既然大家都心照不宣,再好不過。來京一趟,我著實失望,還不如去東北考察墾殖。”
李諭笑道:“那麼我們說不定還能順點路。”
張謇說:“差點忘了讚譽疏才兄弟剛剛在撲滅東北鼠疫一事上的豐功偉績,莫非還是為此而去?”
李諭說:“撲滅鼠疫主要是伍連德大夫的功勞,我不過是幫襯。但這次我的終點不是東北,而是繼續搭乘西伯利亞鐵路去歐洲。”
“去歐洲?不會又拿了獎吧?”張謇問道。
“哪有這麼多獎,”李諭拿出一份電報,繼續說,“我收到了比利時企業家索爾維先生以及德國科學院院士能斯特的邀請,去參加一場學術會議。”
張謇道:“隻是開個會就跑這麼遠?”
李諭說:“這是第一屆索爾維會議,意義還是不小的。普朗克、盧瑟福、洛倫茲、龐加萊、居裡夫人、讓·佩蘭、昂內斯、索末菲、愛因斯坦等人都會參加。”
第一屆索爾維會議雖說沒有此後1927年第五屆那麼輝煌,不過這些名字一聽就不簡單,都是科學史上鼎鼎大名的宗師級人物。
張謇不是特彆了解他們,但已經在報紙上看過李諭寫的關於居裡夫人獲得諾獎一事,既然他們的名字放在一起,想必都是科學界一等一的大師。
於是讚道:“疏才兄弟真乃我國之驕傲,伍連德先生主持了萬國鼠疫大會,你又能參加歐洲人的科學會議。”
李諭笑道:“不丟國人臉就好。”
嚴範孫說:“疏才何止不丟臉,簡直掙回無數臉麵。”
如今西伯利亞鐵路再次開通,大大節省了往返時間。
大清還能再苟延殘喘半年,李諭不想過於摻和到政治漩渦之中,乾脆去歐洲辦點自己更擅長的科學事項。
而且已經積攢了不少該做的事,是時候去一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