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幾個聊得正歡,又一人走了進來:
“李院士精通的不止理科,對工科同樣造詣不淺,不知道能不能也對我北大工科有所建議?”
夏元瑮給李諭介紹進來的人:“這位是胡仁源先生,北大工科教務長。”
李諭站起來與他握手道:“幸會幸會!”
胡仁源的年紀也不大,隻有29歲。他此後接任了北大校長,是蔡元培的上一任。
胡仁源道:“能夠做出汽車差速器、四驅係統等複雜專利,以您的水平當工科教務長比我要合適。”
李諭笑道:“做教育又不是隻需懂就夠了,還要會教。工科的現實意義重大,能為實業提供源源不斷的人才,先生肩上的責任很重。”
胡仁源說:“就盼著我們也能像英國人一樣造出來大輪船,我看過報紙,英國人已經能造出接近300米的巨輪。我在江南造船廠任職時,尚且隻能造內河小汽輪。”
李諭輕鬆道:“確實有點差距,不過咱也沒必要一直盯著輪船這種大宗東西。”
胡仁源說:“也是,還是一步步來,先研究如何製造普通機械。”
李諭說:“對了,胡先生可以在學校裡開設無線電和汽車、機械等相關的課程,很有前景。”
胡仁源苦澀道:“我也想,不過沒有這方麵的老師。”
李諭說:“我可以設法聯係聯係。”
胡仁源道:“感謝先生,以您的院士身份,人脈要遠超我等。”
其實北大的工科過幾年就會被蔡元培取消,並入其他大學,集中力量到了文理科上。
到了吃飯時間,嚴複帶著國學科的幾名教師找到他們說:“今日袁大總統的公子袁克定以及財政部周自齊先生代表大總統在厚德福飯莊宴請大家。”
胡仁源皺了皺眉:“我們是校方的人,無功不受祿,參與政府的宴席,不合適吧?”
嚴複說:“我認為這是大總統愛護教育的做法。”
就像李諭碰見的那些有官身的二代學生還保留著以前的流風遺韻,目前的北大並沒有完全脫了前清作為京師大學堂的習慣,大家沒辦法,隻能一同前往。
厚德福飯莊目前在北京城餐飲界的名頭幾乎是最響的,壓過了東興樓等傳統飯莊,關鍵原因就是它是家豫菜館。
而袁世凱又是河南人,多有照顧,很快就成了京城達官貴人最愛去的飯莊。
李諭來到飯莊時,看到一個拿著糖葫蘆在大門旁蹦蹦跳跳的小男孩,裡麵有人對他喊道:“治華,不要擋了客人的道!”
聽名字,這男孩就是梁實秋了,——梁實秋的本名是梁治華,實秋是他的字。
梁實秋的祖父則是這家厚德福飯莊的大股東。
梁實秋在民國是個出了名的“超級吃貨”,寫的散文中就有不少關於吃的,肯定與其生長環境脫不了關係。
再過三年,梁實秋便會報考清華學校,到時會經常遇到他。
幾人在一間豪華的大包間中落座,袁克定稍晚到來,拱手道:“讓諸位久等了,我給大家帶來了好東西。”
袁克定讓身後的兩個仆人端進來兩個大箱子,然後伸手打開,裡麵是一排排的勳章。
“這是父親專門為在學問上有大作為的學者們特彆定製的嘉禾勳章。”袁克定說。
袁世凱有樣學樣,從國外學來了勳章製度,今年剛剛搞出來的這個嘉禾勳章不同於軍隊的傳統勳章,文人也可以獲得,確實是專門用來表彰有勳勞於國家或有功績於學問、事業的人。
勳章的具體級彆有九等,張謇便拿過最高等級的勳章。
但大家聽了卻沒有太大的興奮勁:還不如搞點實質性獎勵,弄幾枚勳章就想籠絡人心?
所以大家隻是皮笑肉不笑地接了過來,但都沒佩戴。
袁克定乾咳了一聲,心想,這幫做學問的果然不好對付。
然後他招呼店小二:“上菜!上最好的菜!”
袁大公子來了,店家自然揀著最好的來。招牌的糖醋鯉魚焙麵,還有什麼兩做魚、核桃腰、羅漢豆腐之類。
等酒也倒上後,袁克定說:“諸位都有大學問,其中還有我的師傅,是在下無比景仰之人,我先敬大家一杯。”
幾人喝下後,袁克定又說:“父親說了,教育為天下先,無教育不強國,諸位是國之棟梁,我再敬一杯。”
這小子跟了袁世凱那麼久,酒場上的話說起來一套一套的。
又喝了兩杯後,李諭說:“袁公子,光喝酒不吃菜,容易燒胃。”
袁克定哈哈一笑:“師傅說得對!我學過,要酸堿平衡對不對?”
李諭無語道:“姑且這麼理解吧。”
飯莊的菜品吃起來味道不錯,那道糖醋鯉魚焙麵畢竟是當年慈禧與光緒都誇讚過的。
慈禧吃過無數山珍海味,擅長享受,她都說好,肯定錯不了。
袁克定又對李諭說:“師傅,家父說想讓六弟去您的天津中學或者南開中學就讀,好為將來去英國留學打打基礎。”
李諭問道:“為什麼一定是英國?”
袁克定說:“五媽喜歡英國,她一直猜想英吉利國才是真正的歐洲。”
袁世凱的五姨太很受寵,袁克定口中的“六弟”就是五姨太生的,叫做袁克桓,而五姨太從小就告誡自己的兒子不要從政。
袁克桓在袁世凱的兒子裡不太出名,但他在民國時期卻一直是個很有正義感的實業家,日據南京期間,還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拯救過3萬多南京人的生命。
李諭說:“想留學一定要學好英文,同時具備初步的新學功底。”
袁克定說:“六弟對新學很有興趣,也想去歐洲看看,他肯定會好好學習。”
李諭說:“那就好,不然就算有錢,去了英國也會不適應,說不定會輟學回來。”
袁克定笑道:“我會告誡六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