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諭又處理了一些實業協會的事務,大都是給企業經營者提出一些合理建議。
有實業協會會長的名頭,他們多少會進行采納。
不過李諭對行業的了解比較有限,無法麵麵俱到,隻能在自己的知識框架裡做出最大支持。
陳嘉庚離開實業協會前對李諭說:“如果院士先生有時間,希望您來一趟廈門,深入探討一下教育投資。”他怕李諭沒時間,還格外加了一句:“廈門是一座非常美麗的城市,您來了不會失望。”
李諭笑道:“我一定抽時間去一趟。”
臨近吃飯時,唐紹儀叫上李諭一同前往彙中飯店。
路上李諭看到很多店鋪掛上了燈籠,於是問道:“怎麼這麼早就開始準備過年?”
唐紹儀詫異道:“疏才兄弟莫非還不知道?如今元旦成了公曆的一月一號,以後就要在這一天過年了。”
李諭差點忘了這事。
1912年1月1日,民國臨時政府成立時,臨時大總統孫先生通電海內:“民國改用陽曆,以黃帝紀元四千六百零九年十一月十三日為民國元年元旦。”
此處的“黃帝紀元四千六百零九年十一月十三日”,即公元1912年1月1日。
也就是說,民國臨時政府剛成立就將農曆正月初一的元旦稱號挪到了公曆1月1日。
袁世凱繼任大總統後,照搬了南京的做法,繼續推行公曆元旦。
至於效果嗎,大家有目共睹。
為了推行“公曆新年”,袁世凱和十幾年後的民國政府都曾做過很大的努力。
老袁的策略非常簡單粗暴:元旦放假!
最先響應的是上海。上海縣市政廳提前十多天就發了通告,12月31日至1月3日放假四天。
緊接著各大城市都發了類似公告。
唐紹儀提醒道:“疏才兄弟千萬不要忘了提前采買年貨,不然按照規定,屆時所有商店閉門,你可要餓肚子了。”
“多謝唐大哥提醒,”李諭說,“不過我看這件事最後未必能成。”
唐紹儀說:“北京方麵的態度非常堅決,大總統明確表示,農曆元月初一不再放假,就是要從根上變過來。即便一時半會做不到,七八年過去,百姓也就習慣了,畢竟哪天過年不是過。”
李諭說:“上頭的命令很難傳達到廣大農村,並不是幾座大城市改過來就可以。”
唐紹儀說:“上行下效,隻要文化人全過元旦,早晚農民就都跟著過了。”
李諭搖了搖頭:“絕不會這麼簡單,況且文化人也不見得全都心甘情願就去過公曆元旦。”
到了彙中飯店門口,李諭看見一行人正在發傳單,並且掛著一個大橫幅“昌明孔教,救濟社會”。
為首一個三十歲上下的青年大聲喊著:“孔教者,中國之靈魂也。孔教存則國存,孔教昌則國昌。統中國之曆史亦不過孔教之曆史而已!”
不少人圍了過去,好奇地領著傳單,同時拿走一件贈送的小掛件。
李諭對身旁的唐紹儀問道:“這又是什麼名堂?”
唐紹儀伸手指著說:“那個帶頭的叫做陳煥章,是康有為的弟子,估計最近收到了康有為指示,創建了一個什麼‘孔教會’。”
李諭問:“康聖人回國了?”
“並沒有。”唐紹儀說。
李諭說:“我估計也沒有回國,不然以康聖人的行事風格,回國肯定要在報紙上大書特書好好渲染一番。”
“眼前的康門弟子,不就在提前給他搭舞台,做準備嘛,”唐紹儀說,“而且這位陳煥章很有來頭,他是甲辰恩科,也就是最後一屆科舉的進士。還隨著前清大臣留過洋考察憲政,接著進入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經濟學係就讀,辛亥之前獲得了哲學博士學位。”
李諭說:“履曆很光鮮嘛,聽著比康門大弟子梁啟超都厲害,不過行事卻太守舊。”
唐紹儀說:“梁啟超與康有為自從出國後,就產生了一點小矛盾,如今陳煥章成了康有為手下最有力的一名悍將。此前不少機關請他擔任官員,都被拒絕。”
李諭一針見血道:“肯定是職位沒有達到心理預期,就算他同意,康聖人也不同意。康聖人自視這麼高,絕不會隨意擔任普通職位,不過他的思想已經太老,回來也當不了高官,隻能選擇其他道路。要是自己的得意門生去做個不痛不癢的小官,會耽誤他的‘大事’。”
唐紹儀說:“疏才指的就是這個孔教會吧。”
李諭點點頭,“你看他們的說法,要立孔教為國教,屆時康有為一定會在孔教會擔任領導人,學洋人以往教會的套路。”
“可是,洋人的教會多少年前就已經沒了實權。”唐紹儀說。
李諭笑道:“所以康聖人想到的招數真是令人費解,總想一步登天,其實寸步難行。”
陳煥章走到了李諭與唐紹儀跟前:“兩位先生,了解一下孔教,將來定是民國國教,早加入早有益。”
李諭隨手接過一張傳單,上麵最顯眼的位置是六個大字:“保國、保種、保教”。
李諭揶揄道:“如果不加入孔教會,連種都保不了嘛?”
“現實就是如此嚴峻,您想……”陳煥章突然認了出來,“你是李諭?”
李諭聳聳肩:“是我。”
陳煥章接著說:“如今國會各種議案均明確要采用西法,這不是亡國亡種是什麼!”
李諭說:“千萬不要危言聳聽。”
陳煥章說:“連曆法都采用了洋人的,以後怕不是基督教也要成了國教。”
李諭問:“你們竟然擔心這個?所以就鼓搗出了聞所未聞的孔教?儒教就儒教,為什麼非要改名?”
陳煥章道:“康師說過,中華之宗教,就是‘孔教’。非同於傳統儒教,或者說包含了儒教,同時囊括了所有中華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