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章 孔教會(2 / 2)

唐紹儀都沒聽過如此歪理,好奇道:“佛教有佛經,基督教有聖經,你們孔教的教義是什麼?”

陳煥章頓了頓,然後說:“目前沒有,但可以參考康師的著作《新學偽經考,便是‘孔子改製之聖法’。”

李諭忍著笑說:“原來康聖人做不成國師,現在又想做教主了。難怪十幾年前,張之洞大人的幕僚梁鼎芬問及康聖人是否有當皇帝的想法時,太炎先生回答,‘隻聞康欲作教主,未聞欲作皇帝。實則人有帝王思想本不足異,惟欲作教主,則未免想入非非’。”

唐紹儀直接笑了出來:“康先生要做‘素王’,現在表現得更急切了。”

陳煥章沒有康有為臉皮厚,此時已經有點臉紅,但還是替康有為辯論:“帝製被貿然取消,百姓六神無主,讀書人失去精神信仰。基督教主導了西方現代化,中國人的儒教更新運動也必須這麼乾!隻不過儒教還有太多缺陷,康師才想要進行改進成為更加健全的孔教。”

李諭說:“先生的意思,我是否可以理解為你們又把康聖人比作了西方宗教改革的馬丁·路德?”

陳煥章說:“康師當得起這個稱謂。中國必須實行君主立憲才有未來,一個‘虛君’做國家元首,一個‘教主’作為素王管理道德,才能實現社會之大同,並立於英法之上。”

“口氣未免太大,”李諭說,“而且你們從哪看出來是基督教主導了西方現代化?我覺得貴教是不是應該多讀一讀西方曆史書?”

陳煥章被說到痛處,立刻不滿道:“你一個研究洋人奇淫技巧的,敢在我麵前聊曆史?”

李諭心中歎了口氣,這家夥白在哥倫比亞讀了哲學博士。按道理哲學博士在這個年代應該是很有學問的人才對,學的東西很雜很全,數學物理天文地理、文學曆史邏輯政法,全都有所涉獵,講究一個“獨立思考”。

但陳煥章卻感覺是夢遊了幾年,全還給了大學,仍然聽信康有為的那一套。

李諭言語中帶著可憐意味說:“冒天下之大不韙,開曆史倒車絕對會一敗塗地,輸得很慘。陳先生,西方的強大源自文藝複興,源自對科學民主的追求。我們應該學習,然後趕超,而不是繼續閉門造車。我還要強調,科學不是洋人的專屬,這是自然界的真理。”

陳煥章壓根聽不進去:“學西方?我看不如學日本國,他們與我們同文、同種,而且也倡導與我們‘同教’。日本國從一窮二白變成強國,更值得學習,而日本國就是君主立憲國。”

李諭無奈地搖了搖頭,聽得出,這是頭倔驢,和康有為一樣,拉不回來。

李諭作為穿越者太明白了,基督教傳教百年,其實根本沒對中華文明造成什麼影響;而號稱與中華“同文、同種、同教”的日本人,卻對中華民族做出了最殘忍的事情。

“陳先生,”李諭一字一句說,“我不懂宗教,可我也知道,任何宗教的創始者,最初都是以公心得到廣大信仰者,而非——私心!言儘於此,告辭!”

陳煥章張了張嘴,不知如何回複。

就算康門弟子,估計也看得出康有為公心之下更大的就是一顆私心,從戊戌變法時便是如此。

不過他們還是選擇相信康有為,一直被蒙在鼓中。

半年前,康有為在《致仲遠書中公然說:“凡自古聖哲豪傑,全在自信,力以鼓行之,皆有成功,此路德、加爾文法國宗教改革家之舉業。及至國會,成則國會議員十中有九為吾黨成員,是時兼操政黨、內閣之勢,以之救國,庶幾全權,又誰與我爭乎?”

話語中,康聖人的“帝製夢”“教會夢”躍然紙上。

他的邏輯就是梁啟超充當執政黨的黨魁當時梁啟超有意回歸師門,自己當教主如“路德、加爾文”。

康對西方宗教這樣理解:信徒成為黨元,黨園服從黨魁,黨魁又服從教主,教主通過執政黨控製的議會、內閣,達成對國家政權和社會組織的全控製。

不就是典型的“政教合一”嘛!

這套模型在西方已經被拋棄了幾百年,康聖人竟然想拿來用?!

真不知道他是覺得全國四萬萬人都是傻子,還是自己已經瘋了。

在李諭說完後,一旁突然有人大聲讚道:“說得好!不愧是李大學士,這些宵小之徒怎麼可能辯得過您。”

李諭回過頭:“量才,原來是你。”

史量才說:“我聽得完完整整,回頭就把此文發在報紙上。”

李諭苦笑:“要不還是算了,不然他們肯定又對我群起而攻之。”

史量才說:“您能怕他們?”

李諭說:“怕自然不怕,但我哪有閒工夫和他們繼續耗?純屬浪費時間!”

史量才惋惜道:“可惜了一篇好社論。”

李諭輕鬆說:“既然來了,一起進來吃飯吧。”

幾人進入彙中飯店,在座位坐下後,李諭接著問道:“量才,《申報的收購事宜完成的如何?”

史量才說:“按照你的囑托,我請了專業律師,已經完成合同簽訂。”

李諭說:“沒忘了規定無形資產方麵吧?”

“沒忘,”史量才說,“我也是頭一回知道,原來合同訂不好會有極為凶險的合同風險。”

“加上便好,”李諭說,“將來《申報在你的經營下,必然節節攀升。”

史量才說:“我接手《申報後,立刻定下了‘言論自由,不偏不倚,為民喉舌’的宗旨。”

唐紹儀讚道:“說得太好了!我們需要這樣的報紙。”

史量才說:“我給所有的員工一再強調,報紙是民眾的喉舌,除了特彆勢力的壓迫以外,總要為人民說些話,才站得住腳。”

李諭心中突然閃過一絲傷感,史量才此後被戴笠暗殺,就是因為他的立場。

史量才看到李諭的神情,說道:“李大學士,既然你們都這麼支持在下的《申報,就要拿出實際行動嘛,比如供稿。”

李諭說:“我寫不了時政評論,隻能寫點科技文章,沒多少受眾。”

史量才說:“我們最缺的可不就是科技文章,您隻要供稿,我絕對放在頭版。”

李諭沉思一會兒說:“我確實有點想在報紙上宣傳的東西。”

史量才問道:“宣傳?宣傳什麼?”

李諭說:“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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