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諭到上海第二天,張靜江與蔣校長突然找上了門。
寒暄過後,李諭很納悶他們來這裡乾什麼:“蔣將軍不是在前線作戰嗎?”
蔣校長略顯失意地說:“孫先生都走了,我在廣東還有什麼意思?革命,嘿,就是笑話!不如隨著靜江兄來上海做做股票生意,掙點碎銀子。”
老蔣同誌在粵軍中的表現其實挺亮眼,粵軍總司令陳炯明曾稱讚他:“粵軍可百敗而不可無兄一人”。
不過蔣校長還是決定辭職來上海,一方麵是受到了粵軍將領的排擠;另一方麵則是老蔣看不上陳炯明的軍閥作風,陳炯明打出的口號是“廣東人的廣東”,讓老蔣總覺得這個人會叛變革命。
——老蔣真猜對了,幾年後,陳炯明確實叛變了。
老蔣還給孫先生提議,先穩定兩廣,繼而北伐,可惜孫先生自己都被擠走了。
無處施展抱負,老蔣隻能也來到上海。
運輸大隊長後期的戰爭表現令人大跌眼鏡,各種微操匪夷所思又莫名其妙;但他這時麵對一眾舊軍閥還是高明了太多,基本沒有哪個軍閥能被他看在眼裡,此後的北伐更是摧枯拉朽,如同秋風掃落葉一般。
張靜江說:“我在上海加入了一家證券交易所,中正隨著我一起做點交易的工作。院士先生是罕有的金融奇才,能在美國股市取得令人矚目的成就,所以來請您指導指導。”
金融奇才這名頭太抬舉李諭了,完全是穿越者開掛的眼光罷了。
李諭說:“我不搞投機操作,而是以實體企業在美股上市。”
“我們明白,”老蔣說,“但現在投機就可以賺大錢,不賺白不賺!以前美國人的股市不也這樣?”
張靜江拉了把老蔣,然後對李諭說:“股票交易所是孫先生委托我們成立的,為了籌集革命資金,並不隻是為了投機。”
李諭問:“股票交易所的大股東是誰?”
“日本人,”張靜江說,“但理事長是虞洽卿先生,應當很有保障。”
“果然,”李諭說,然後又問,“你們準備怎麼操作?”
老蔣說:“靜江兄在交易所裡嘗試得到一些秘密線報;我與陳果夫則成立一家投資公司,買即將上漲的股票。”
李諭有些哭笑不得,老蔣同誌想得有點過於簡單了,這不純純的股市韭菜嘛……
“你們見過美國或者英國的股市交易嗎?”李諭問。
張靜江說:“我知道巴黎的,他們……”
蔣校長打斷張靜江:“都說了,咱們和他們不一樣,那個時代還早了去!現在就是要靠投機賺錢!”
李諭聳聳肩:“坦誠講,我雖然涉足金融,但僅僅是與幾家銀行有往來,並不直接參與股票市場的交易。而且按照股票的規則,這是明顯的違規行為。”
張靜江說:“原來是這樣,先生莫怪,現在我們的交易所並沒有一套完整的規章或法律。”
李諭叮囑說:“正因如此,股市更加有風險,入行需謹慎!金融是所有交易中坑最多的,吃人不吐骨頭那種。”
蔣校長並不在乎:“能拿到銀子就行,小小股市有什麼難的?何況隻是個初期股市,我們更有內部人士。”
他鐵了心要入市。
至於老蔣的投資水平,真的不敢恭維,他先後三次入市,每次都輸得底朝天,倒貼進去大把錢。
第三次更是虧了恐怖的近百萬元,債主天天追著他屁股跑,要不是托關係拜入黃金榮名下,老蔣可就慘了。
李諭說:“有內部人士也不見得能賺錢,因為每個人的情報有限,而市場一直變幻莫測,連最強大的數學工具都無法預測。市場有張無形大手,控製著一切,單純的投機就像賭博。”
“無形的大手?”老蔣問,“這是什麼?”
李諭說:“源自亞當·斯密的《國富論》,具體我很難解釋,你可以買本讀一下,是經濟學的經典之作。”
“有中文版?”老蔣問。
李諭說:“好像嚴複先生翻譯了一部分,叫做《原富》。”
“有時間我會讀一下,多謝提醒。”老蔣說。
估計老蔣隻是說說,不可能去讀。
張靜江最後問道:“院士先生真的一點都不準備進行股票交易?”
李諭說:“我對大A有心理上的恐懼,絕不做股票交易。”
“大A是什麼?”張靜江問。
李諭隨便搪塞道:“對證券交易所的簡稱。”
見李諭不肯踏足股票交易,張靜江和老蔣隻能告辭而去。但他們的心情不至於很差,因為李諭不僅是科學方麵的領軍人,在經濟方麵取得的成就同樣令人咋舌,不願意搞暗箱交易,對其他人來說反而是好事。
——
飛機返回北京時,李諭繼續乘坐這趟航班,來個有始有終。
京城目前正值國會大選之時,能夠角力的無非安福係、研究係和交通係,作為研究係的核心人物,梁啟超雖然已退出政壇,但怎麼著也得去幫著喊幾嗓子拉拉票,於是他便搭上了這趟航班。
除了梁啟超,同程的還有蔣百裡、林長民。
梁啟超對李諭說:“疏才兄弟越來越讓人佩服,飛機這麼難的事都讓你辦到了。好像你說的每句話幾乎都應了驗,做的每件事也都成了真。”
李諭笑道:“巧合,巧合!”
蔣百裡非常喜歡坐飛機,興奮道:“我在日本陪同蔡鍔將軍時,他屢次給我提到那次乘坐飛機一事,讓我好生羨慕,今天終於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