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啟超說:“你能不能不要老是站起來,看著怪嚇人。”
蔣百裡說:“我看看飛機怎麼投彈和空戰,作為一個軍人,不知道這件事太丟人。”
李諭說:“百裡兄弟,這是架民航飛機,一點軍事作戰能力都沒有。”
“可惜!”蔣百裡遺憾道,“我實在想知道飛機到底如何作戰,真希望去歐洲再看看!”
梁啟超則有些擔心地說:“令人不可思議,自從我們對德國宣戰後,德國越發占據戰場的主動。這幾個月德國人打出的‘皇帝會戰’讓英軍退了幾十裡,幾乎到了一戰初期的局麵,馬上就到巴黎城下。”
軍迷蔣百裡說:“德國《日耳曼報》的社論你們看了沒,他們說,‘盎格魯撒克遜人是世界的主宰,隻是一種自欺欺人的觀點,要麼所有人都相信它,要麼所有人都拋棄它,否則世界就無法得到真正的和平。我們決心用刀劍來實現這一切,因為我們的敵人不允許用其他的方式’。”
林長民說:“好大的口氣,他們好像真覺得勝券在握。”
李諭說:“就算自欺欺人也要這麼做。”
“疏才一點都不慌張?”林長民奇怪道,“如果德國贏了,你在上海的工廠恐怕要泡湯。”
“而且我記得疏才你和德國的關係不錯,德國科學院的普朗克院士還有哥廷根的希爾伯特都和你有多年交情。”梁啟超說。
“不一樣,我們屬於科學界人士,”李諭再次強調說,“而且德國科學界除了少數人,大多數都反對這場愚蠢的戰爭。我的另一位朋友愛因斯坦先生甚至直言歐洲的政客都是愚蠢的短視者。”
林長民說:“如果沒有科技的加持,這場戰爭不至於如此曠日持久並且死傷慘重。我們若繼續照著西方的路走下去,以國內的軍閥混亂程度,實在不敢想象。”
李諭說:“這不是科技的問題,是人類的本性。”
梁啟超說:“看起來疏才仍然堅定認為德國會敗?”
李諭說:“很明顯,協約國隻要能堅持到美國的五百萬大軍抵達歐洲戰場,勝負就一目了然。德國人僅有幾個月時間,隻能豪賭一場。”
李諭突然莫名想到了抗戰末期日軍的“一號作戰”,也就是豫湘桂戰役,日軍同樣猶如回光返照般取得了難以置信的戰果。
不過二者本質上挺不一樣,一戰西線總體上是旗鼓相當,豫湘桂戰役嘛……
李諭又問梁啟超和林長民:“本次選舉兩位有沒有把握?”
林長民說:“我們研究係一直不夠團結,雖然有極高的聲望,但組織程度不高,大家各自為戰。不過這次新國會的體製及選舉辦法是當年任公帶領我們研究係起草設計的,所以還是抱有一些希望。”
梁啟超突然問:“疏才兄弟,你應該也會有選票,會投給誰?你有些像研究係,但也有點像交通係。”
民國初年的交通係主要成分是民族企業家,基礎來自晚清洋務運動後的實業主力以及曾經控製北洋政府經濟命脈的郵傳部。交通係一直把持民國金融命脈,包括交通銀行、中國銀行以及北方四大民營銀行等,現在的領頭人物是梁士詒。
但交通係儘管財力雄厚,同樣缺乏強烈的政治抱負,運作形式不像一個政黨,更具務實性和隨機性。
李諭笑道:“我這一票能有什麼作用?不過肯定會投給研究係。”
林長民大喜:“怎麼會沒用,支持就有用!”
梁啟超說:“京城讀書人眾多,必然也會支持研究係,我們的贏麵不見得那麼小。”
李諭說:“任公你做事光明磊落,但政治不是乾淨的。要是安福係采用一些非正常手段,將很難對付。因為他們在暗處。”
梁啟超說:“無論如何,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相比較袁世凱時代的第一屆國會選舉,這一次選舉在社會上造成的影響非常大,隻是更多的人仍舊以一種看熱鬨的方式和心態來觀看這場大戲的上演。
大家對民主已經有了深刻的認知,但到底什麼是民主還搞不清,更弄不懂民主選舉的規則,態度十分不認真。整個選舉過程全是利益交換、誘導欺騙、偷梁換柱、落井下石等異常荒唐混亂的景象。
選票的行情與每日漲落情況會逐步登載在報紙上,本來是作為監督而用,但此時卻成了一件可買賣的商品,兒戲到如同買菜。
大量應該發給選民的選票被截留,私自填寫;安福係甚至雇用了很多混混去投票。
當然了,違規的不止安福係,隻是他們做得遠不如安福係徹底。
很快,有著商人投機心理的交通係眼看大勢已去,無意與安福係爭鋒,倒向了安福係,倒黴的隻剩梁啟超、林長民所在的研究係。
毫無疑問,全國投票的結果是安福係大勝,四百七十席國會議員中,安福係控製了三百四十二席;其餘的一百二十八席,交通係控製了五十至八十席,研究係控製了二十席,其他席位由無黨派人占有。
梁啟超的傷心還沒有停止。
短短兩三個月後,研究係另一個領袖人物湯化龍在溫哥華遇刺身亡。
李諭此前與他見過麵,那時候的湯化龍是教育部長。
這次去溫哥華,湯化龍是受北洋政府委托,在北美考察政治製度的運行情況,誰知莫名其妙被國黨的一個刺客王昌所殺。
國黨稱湯化龍為“袁之走狗,段之幫凶”,但實際上湯化龍不可能是他們的人。
這種血腥暴力的手段讓梁啟超對政治徹底心寒。
“黑暗,太黑暗了!”梁啟超對李諭說。
李諭司空見慣,雖然現實相比曆史書還要可怕,但總歸有個心理預期,於是轉而對他說:“過段時間,美國人應該會在京城再開設一所大學,任公既然有誌於做學問,不如也來湊湊熱鬨。”
梁啟超說:“新大學嘛?成立後,我可以像去清華學校一樣去看看。就是現在新學生的思想變化得太快,我自己都感覺有些跟不上。”
李諭說:“任公要是做個白話文章,肯定能收獲不少關注。”
梁啟超搖頭說:“我可寫不出吃人的文章,而且那些文壇新人實在銳利,我要是一著不慎,可能就會成為被攻擊的對象。”
曆史上,魯迅與梁啟超在民國後的關係就不太好。
李諭笑道:“原來您也怕屠龍少年變成惡龍。”
“惡龍?”梁啟超樂了,“好比喻,但我不會做惡龍。”,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