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楚眉頭一挑:“再來一個奇貨可居?”
藺贄道:“這不是很好嗎?”
蔡澤道:“公子啟現在生活不錯,他不一定有迫切想逃回去的想法。”
藺贄得意道:“白頭翁的門人求他回去拯救楚國呢?”
眾人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子楚帶頭為藺贄鼓掌。
蔡澤歎了口氣,慢悠悠地配合。
秦王已經被朱襄帶壞了,他能怎麼辦?總不能辭官歸隱。
……
“現在楚王隻有一幼子在身側,若有意外,楚國定會陷入內亂。”一楚人跪地痛哭道,“公子是楚王長子,是楚王唯一成年的兒子。求公子歸楚!”
其他人也跪地哭道:“求公子歸楚!”
熊啟雙手攥緊,來回踱步,然後歎了口氣道:“我便是想要歸楚,又如何能歸楚?這裡是秦國,即便是商君當年想要逃走都未成。”
為首之人重重磕頭,道:“我有一計。我已經找來與公子體態麵貌相似之人,可讓他扮作公子臥病在床。公子用他的身份離開楚國!”
熊啟仍舊猶豫。
秦律嚴苛,若他被抓到,說不定楚公子的身份也保不住他的命。
但現在楚國動亂,歸國後他一定會被楚王立為太子。這種誘惑,讓他難以拒絕。
熊啟道:“讓我再想想吧。現在秦王在鹹陽城內,我不敢輕離。”
熊啟正在猶豫時,秦王子楚雖未出孝期,但仍舊出巡秦國各地安撫眾民,以讓秦民知道換了個秦王,他們的生活也不會有改變。
秦王子楚還帶去了新田律,督促秦國也改革田律,給秦民分更多的田,落實秦國兵卒的家人在他們戰死沙場後也有所依靠的政策。
年輕的秦王第一次出巡,將相國蔡澤、丞相藺贄、長平君朱襄都帶走了,隻留年幼的太子在荀子的輔佐下監國。
可能因為子楚是質子出身,乍“富”之後特彆講究排場。
他出巡時,將鹹陽城的守衛帶走大半。
求熊啟歸楚的人再次請求熊啟抓住這個機會,趕緊回楚國。
“公子請看,這是項氏、屈氏的族長給公子的信。”那楚人道,“他們都支持公子歸楚,成為楚國太子!公子乃是秦國宗女和楚王之子,身負秦楚之好。若公子未來當楚王,或許秦國也不會率先攻打楚國。公子!求你歸楚!”
熊啟見時機恰好來了,心道這難道是天意。他歎了口氣,道:“隻好對不起阿母了。”
他此次偷偷歸楚,當然不能帶上母親。想來母親是秦國宗女,即便他偷偷回楚國,應當也沒事。
等他當了楚王,就讓人從秦國把母親迎回楚國當太後。
熊啟是果斷之人。他下定決心之後,立刻迅速輕裝偽裝離開,沒有帶任何財物,行為頗為決絕。
子楚等人得知此事,不由感慨,此子的心性恐怕比現在的楚王更適合當楚王。
“我該不會放虎歸山吧?”子楚道,“他看著還行。”
藺贄道:“君上,你身邊有我們,楚國邊疆還有李牧和王翦。這是放虎歸山嗎?這是放虎歸籠。”
子楚失笑:“這比喻好。”
朱襄道:“他確實有膽識,夠果決。如果給他一些時間,他或許能扭轉楚國的頹勢。但現在楚國已經沒有時間了。”
藺贄道:“也不一定,如果君上突然變得昏庸。”
蔡澤一拳揍了上去:“閉嘴!”
他對子楚拱手道歉:“君上,藺贄口無遮攔,請懲罰他!”
子楚道:“嗯……懲罰他下一頓飯隻能喝粥。好了,繼續說。秦王是我,我必不會讓他有機會。”
朱襄道:“秦王,你這時候自稱寡人更有氣勢。”
子楚負手而立,仰頭道:“寡人在秦,楚國必亡!”
朱襄和藺贄啪嗒啪嗒給子楚鼓掌,蔡澤在一旁無語地歎氣。
他很想問藺贄。之前藺贄說,今後秦王就是秦王,不再是夏同。與秦王的相處需要謹小慎微,君臣有彆。
但現在與秦王君臣有彆的是不是隻有自己了?藺贄你自己說的話,你自己都忘記了嗎!
蔡澤雖然心裡無語,還是遵循與子楚的君臣有彆,時不時地拉一拉有些過界的藺贄和朱襄。
特彆是朱襄。
你和秦王天天切磋劍術,真的沒問題嗎?就算你說是幫秦王鍛煉身體也不行!
蔡澤心累。
子楚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相國有多心累,他笑著道:“現在熊啟已經回楚國爭奪太子之位,春申君該頭疼了。我記得現在楚王的太子之母,是春申君獻上去的人?”
藺贄笑道:“他當然頭疼。不過頭疼也沒辦法,公子啟是長子。”
朱襄道:“也不一定。公子啟生母是秦國宗女,或許他會以這個借口阻止楚王換太子。”
藺贄搖頭:“不,他不會。因為現在楚國需要一個已經成年的太子。”
眾人安靜了一會兒。子楚淡淡道:“如果他不阻止楚王換太子,寡人便高看他一眼。”
蔡澤頷首:“他便當得起春申君之名了。”
朱襄心想,春申君若不阻止楚王換太子,將來熊啟繼位之後會厚待他嗎?
恐怕很難說。
……
熊啟很快歸楚,一路幾乎沒有波折。
他大概與模仿他的人太像,所以沒有人認出他。
秦國雖然已經阻止商人去楚國經商,但利潤在那裡,總會有人鋌而走險。
秦國邊境有不少走私的商隊。這些商隊遇到了正交戰的楚軍,楚軍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他們進入楚國。
因為他們頭上的封君都等著這些商人的商品。
熊啟進入走私商隊,順利來到了楚都。
楚王原本想遷都壽春,壽春城都修得差不多了。但現在楚國內亂,打亂了楚王的計劃。熊啟來到的仍舊是陳都,離秦國邊境不算太遠。
熊啟進入楚都之後,最先見到的不是支持他的項氏、屈氏族人,而是春申君本人。
當熊啟看到攔路的春申君時,心都提了起來。
他知道現在的楚太子是春申君的人,春申君應該是自己登上太子之位的敵人。現在春申君帶兵攔路,恐怕自己會有危險。
春申君靜靜地看著熊啟,問道:“車中可是公子啟?”
熊啟咬了咬牙,下車道:“是。”
春申君歎了口氣,道:“公子啟好膽識。”
熊啟道:“我敢從秦國歸楚,膽識自然不小。”
春申君看了熊啟一會兒,釋然地一笑:“和大王當年一樣。”
他躬身作揖:“請公子啟回宮。”
熊啟看著躬身的春申君,沒有回答。
春申君再次道:“請公子啟回宮,大王正在宮裡等候公子歸來。”
熊啟仍舊未動。
春申君歎了口氣,將身上佩劍解下,跪在地上,雙手遞給熊啟。
“請公子歸宮,楚國需要公子。”春申君抬起頭道,“我是楚國的春申君,請公子安心。”
熊啟深深看了春申君一眼,接下春申君的劍,佩戴到一側腰間,然後雙手將春申君扶起來:“春申君請起。”
春申君起身,送熊啟進入一架寬大的馬車。
封閉的馬車中,他已經放好了楚公子的衣冠,另有仆人伺候熊啟更衣梳洗。
春申君親自為熊啟驅車。沿路之人紛紛翹首議論。
有人告訴他們,這是在秦國為質的楚國公子回楚國了。他們的大王有成年的公子了。
楚人紛紛露出安心的神色。
雖然楚王現在身體很健康,但現在楚國內亂紛紛,若楚王沒有一位成年的繼承人,總是令人擔憂。
……
“以我對春申君了解,他恐怕確實會妥協。”朱襄道,“但他雖然想退,他身後之人會讓他退嗎?”
楚王多了一個秦國宗女所生的成年公子,那位公子啟還憑借自身勇氣和才智從秦國回到了楚國。無論從哪方麵看,公子啟就是當仁不讓的楚國太子。
春申君想借由掌控下一任楚王,而延續他和以他為尊的楚國新貴的富貴一事,徹底失敗。
他身後的人能接受這樣的失敗?
“當然是不會接受的。”藺贄道,“項氏和屈氏,也不是人人都希望看到一位有能力的楚王出現。他們支持楚王,可不是為了楚王啊。”
蔡澤道:“公子啟歸楚,楚王這裡看似多了一層保障,實際上多了紛爭。”
子楚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脖子和肩膀,道:“回鹹陽吧。”
楚國之亂雖未塵埃落定,實際已經塵埃落定。
該回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