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你就直說呀, 不用撅筆頭。”司徒朝暮的虛榮心和表達欲都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我什麼都知道,全都告訴你!”
宋熙臨也不看她, 視線固執地定格在窗外:“長話短說, 說完就走。”
看著他那張不近人情的冷漠側臉, 司徒朝暮忍不住在內心吐槽了一句:哼, 明明是你好奇,我才來跟你說的, 你還這麼擺譜。
但是我為人大度, 就不和你這種不知好歹的人計較了。
“先讓我捋捋啊,該從哪開始說。”司徒朝暮似乎一點都不明白什麼叫做“長話短說,說完就走”,一邊用手摸著下巴一邊認真地思考著, 顯然是準備著長篇大論了。
宋熙臨輕歎口氣,像是懶得繼續陪她浪費時間了, 當是旁邊沒人一樣, 心無旁騖地收拾起來了桌子。
他先將那張被紅墨水弄臟了的英語卷子折了起來,連帶著那杆被撅折了的筆一同裹了進去,扔進了儲藏間的垃圾桶裡,又在拖把池洗了手,將手上的紅色墨跡儘數洗掉,消耗了不少時間,然而等他重新坐回自己位置上的時候, 才發現司徒朝暮竟然還在思考, 隻不過是將手摸下巴的姿勢換成了雙手托腮。
宋熙臨沒理會她,重新拿出來了一張嶄新的英語試卷,專心致誌地做起來了題。
寫著寫著, 耳畔突然傳來了均勻又綿長的呼吸聲。
宋熙臨正在寫單詞的筆一頓,側目看了過去,隻見司徒朝暮雙肘撐著桌麵,雙手捧著兩頰,雙眼放鬆闔著,濃密的眼睫毛又翹又長。
竟然睡著了?
宋熙臨驚訝又無奈,隻好用筆杆輕輕地戳了戳她的胳膊,卻沒能把她戳醒。
宋熙臨不得不加重了手中的力氣,同時啟唇,語氣又冷又硬:“醒醒。”
司徒朝暮終於被他給弄醒了,迷迷瞪瞪地睜開了眼睛,愣了幾秒鐘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竟然睡著了,還納悶了起來:“我怎麼睡著了?”
宋熙臨心想:我怎麼會知道?
司徒朝暮環視一周,找到了原因:“你這兒也太安靜了,比我哪兒舒服多了。”
宋熙臨冷著臉說:“要不換換?”
司徒朝暮不假思索:“那還是算了,這兒離黑板太遠了,不利於保護視力。”
“……”
宋熙臨咬了咬後槽牙,麵無表情地盯著她:“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
司徒朝暮一愣,終於想起來了自己跑來這裡的原因:“也沒什麼,就是我閒著沒事兒乾了,想對你說點心裡話。”
宋熙臨怔了一下,繼而再度把臉扭向了窗戶,冷冷道:“不需要。”
“我也沒問你需不需要呀。”司徒朝暮依舊保持著雙手托腮的姿勢,自顧自地說,“無論是我,還是裴星銘,都沒你想得那麼壞,我們倆都是優缺點並存的普通人,撐死了就是有點兒狡猾和霸道,但是人呢,絕對不能隻看表麵,你隻看到了我們倆狡猾和霸道的一麵,卻沒看到我們倆身上的閃光點。”
宋熙臨一言不發,不置可否,一直沒把臉扭回來。
司徒朝暮也不管他,繼續說道:“就好比是周唯月她爸媽,哦對了,你知道周唯月是誰嗎?就是你今天在操場上救下的那個心智不全的女孩。你知道她為什麼心智不全麼?因為她十歲那年發了一場高燒。你知道她為什麼發高燒嗎?因為那天下了大雨,我、裴星銘、聞鈴還有她一起跑出來玩了。你知道我們四個為什麼一起跑出來玩麼?因為我們出生在一個村子裡,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宋熙臨沉默不語地聽著,內心隻有一個感受:這家夥,說話和發消息一樣連篇累牘,能用三句話說完的句子堅決不用一句話說。
司徒朝暮卻覺得自己這種自問自答的講述形式挺巧妙的,絕對可以勾起聽眾的好奇心和思考:“你知道嘛,我十歲那年夏天的那場雨是我至今為止的記憶中最大的一場雨,雨粒子大的跟珍珠似的,不對,應該說是像冰粒子,顆粒又大又冷。我們四個也是淘氣,趁著家裡人不注意相約著出門淋雨玩水了,不過後果也挺慘烈,除了周唯月是被我爸媽送回家的之外,其他人都是被各自的家長抓回家了,然後全都挨了一頓毒打。你知道為什麼周唯月她爸媽沒來喊她回家麼?因為她爸媽是開飯館的,她爸是廚子她媽是服務員,又辛苦又忙,即便是周末也不在家,所以她家裡的大人隻有她奶奶,但是她奶奶不喜歡孫女,所以就不管她。我們到家之後都是先去洗熱水澡,家長盯著我們用熱風吹乾頭發之後才開始打我們,唯獨周唯月到家之後沒人管她,而且她奶不僅不管她,還在家裡開空調,那意思就好像是在說:‘賠錢的賤丫頭,讓你去外麵亂跑瘋著玩,凍不死你’然後周唯月就發燒了。”
“周唯月那個人吧,從小就長得漂亮,還聽話,特彆乖巧懂事一個女孩,我爸媽特彆喜歡她,又心疼她實在是太老實太乖了,我爸常說隻有一直被壓迫被訓斥著的孩子才會那麼的乖巧懂事,就像是我媽小時候。所以,那天如果不是因為我們幾個非要喊周唯月出來玩的話,她肯定不敢出門淋雨瘋跑著玩,她害怕被她奶奶罵,她也害怕她爸媽會罵她,害怕給她爸媽添麻煩,因為她著的很懂事,她知道她爸媽每天早出晚歸的出去掙錢很辛苦,所以就算是發燒了也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奶奶也是,明知自己孫女已經高燒不退好幾天了,卻一直沒跟兒子和兒媳說,隻是在家裡麵的抽屜裡翻出來了幾顆早就過期了的退燒藥讓她吃,直到裴星銘他媽去她家拿提前在她爸媽那裡訂好的端午節粽子……”
伴隨著司徒朝暮的講述,宋熙臨冷漠的麵色逐漸緩和了下來,不由自主地朝著司徒朝暮看了過去。
司徒朝暮卻沒看他,一直保持著雙手托腮的動作,目不轉睛地頂著正前方,眼睛直勾勾的,眼神卻呆滯虛無:“裴星銘他媽去的時候家裡隻有周唯月和她奶奶,裴星銘他媽原本打算是拿完粽子就走,臨走前順嘴問了周唯月她奶奶一句‘怎麼好幾天沒見月月了啊?’然後周唯月她奶奶才說周唯月發燒了,燒了好幾天了。裴星銘他媽感覺不太對,就去周唯月的房間看了看,然後才發現周唯月都已經燒到神誌不清了,身體還在抽搐,然後就趕緊給我媽打電話,讓我媽過去看看。”
“後來我爸媽一起去了周唯月家,我媽雖然是婦產科醫生,但好歹是個經驗豐富的醫生,到了之後立即察覺到了周唯月的情況不對,立即讓我爸開車把周唯月送到了醫院,到了醫院就開始搶救,後來被醫生診斷為了腦炎,很有可能會影響智力,在村裡人看來,這句話就相當於說周唯月以後會變成傻子。”
“其實周唯月她爸媽也重男輕女,我們村的人都有點兒重男輕女,但周唯月她家更是我們村裡出了名的重男輕女,她爸天天在外麵吆喝著家裡有個賠錢貨丫頭,還經常不分場合地打罵周唯月,感覺他是真的很嫌棄這個女兒。周唯月她媽是外地人嫁過來的,家裡條件一般,下麵還有兩個弟弟,所以她的脾氣特彆軟,幾乎可以說是逆來順受,天天受周唯月她奶奶擺布,就算是心疼自己女兒也不敢說,她做出的唯一一件硬氣的事情就是她懷周唯月的時候她奶奶讓她把肚子裡的女孩給打了,但是她沒打,而且周唯月被診斷為腦炎的時候她都已經又懷了,還偷偷找人做了B超,確定是男孩,所以我們當時都覺得周唯月她家裡人肯定不會再出錢給她治病了,就連村長都準備去給他們家人做思想工作了,但你猜怎麼著?她媽竟然去把肚子裡的男孩給打了,她爸去做了結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