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熙臨生怕陳舞歌冷不丁地再冒出一聲“顧晚風”, 所以騎得飛快。從草原騎上山道,馬還沒停穩,他就先問了聲:“什麼事?”
陳舞歌單手握韁, 腰身筆挺地坐在馬背上, 聲色清脆明朗:“聽爺爺說有幾個朋友來找你了,我特意來看看大城市的少爺小姐們有多洋氣。”
宋熙臨不置可否, 神色冷然, 不容置疑:“彆再喊我的名字。”話音還未落, 他就直接牽動了馬韁,作勢要走。
陳舞歌趕忙喊道:“跟你開玩笑呢!剛才路過你家了,你媽讓我來喊你回家一趟。”
宋熙臨這才示意赤海停下:“回去乾什麼?”
陳舞歌:“我哪知道?我就是個傳話的。”
宋熙臨沒再多問,直接揮動馬鞭,沿著山道朝著家的方向奔騰。
陳舞歌立即跟上, 卻又下意識地扭頭朝著聖水湖的方向看了一眼, 追在宋熙臨身後問:“你把哪個女孩惹哭了?你為什麼弄哭她?”
宋熙臨一言不發, 頭也不回, 如同什麼都沒聽到一樣。
陳舞歌又猛然甩了兩鞭子,追上前去,與宋熙臨並肩而馳:“你現在可真是越來越牛氣了, 去大城市讀過書就是不一樣, 高貴了不少呢, 連名字都不能隨便喊了。”
宋熙臨依舊沒有看她, 神不改色地目視前方, 冷冷道:“你要是來湊熱鬨的就趁早回吧, 沒熱鬨供你湊。”
陳舞歌冷哼一聲:“縣城待著太悶了,我想回村裡住幾天不行麼?”
宋熙臨言簡意賅:“隨你,彆來煩我就行。”
陳舞歌的臉色一沉:“我說你這人怎就這麼不知好歹?人家都能來看你, 我就不能回村看看你麼?大城市來的少爺小姐就是比我高貴是吧,讓你這麼差彆對待?”
宋熙臨並不在乎陳舞歌怎麼想自己,他在乎的隻有一件事:“他們並不高貴,我和他們之間也沒你想的那麼情深意重,不過是萍水相逢,但是他們卻不遠千裡地跑來這裡找我,不值得我去款待麼?”
陳舞歌反問:“不請自來還要款待?你顧晚風的脾氣什麼時候這麼好了?我喜歡你喜歡了那麼多年,你怎麼不款待款待我呀?”
宋熙臨對於陳舞歌這種直白又主動的態度早已習以為常了,毫不留情,直接果斷地回答:“我不喜歡你。”
陳舞歌也早就習慣了宋熙臨的冷漠拒絕,滿不在乎,持續咄咄逼人:“那你喜歡誰?那個和毛三手牽手在冰上走的?還是那個留著短頭發的?還是那個還沒馬高的小矮子?”
“……”
宋熙臨終於看了陳舞歌一眼,不受控製地說了句:“沒幾個人能比馬高。”
陳舞歌一怔,瞬間了然:“果然是那個小矮子!”她還是十分的難以置信,“她的腦門兒才剛夠到你胸口,你肯定得彎著腰才能親到她的嘴!”
宋熙臨的呼吸一滯,耳根在瞬間就紅透了,破天荒地露出了氣急敗壞的神色:“你少胡說八道!”
陳舞歌聽他的才怪,比他還生氣:“我才沒胡說八道呢,你就是看上那個小矮子了,你還想親她呢,不然你的臉不會紅!”
宋熙臨:“……”
宋熙臨咬緊了牙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再說話,抬手就是一鞭,狠狠地抽在了陳舞歌□□的那匹紅馬的屁股上。
紅馬吃痛,四蹄狂奔,一騎絕塵地朝著前方飛馳而去,宋熙臨卻在這時收緊了自己的馬韁,掉頭改道,抄著樹林裡麵的野路回家了。
被迫向前衝的陳舞歌又是尖叫又是怒罵,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迫使自己的馬停下。但她也是個極為倔強的人,即便是被宋熙臨甩掉了也不放棄,迅速調轉馬頭,追著他衝進了野樹林裡,邊追還邊怒氣衝衝地喊:“顧晚風你就是心虛,被我說準了!你也不是因為他們不請自來才款待他們,你是巴不得那個小矮子來找你呢!說不定你做夢夢裡都是她,你還在夢裡親她呢!”
陳舞歌本是為了出一出心裡麵的那股火氣才故意這麼喊,但是喊著喊著,她突然意識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那你乾嘛要把那個小矮子弄哭?你不是喜歡人家嗎?”
然而宋熙臨至始至終都沒有回頭,更彆說回話了。
整片野樹林裡麵回蕩著的全是陳舞歌的喊聲,避無可避,宋熙臨一下又一下地狠命抽馬鞭,恨不得把赤海給抽成火箭。
從野樹林的另外一端衝出之後,宋熙臨也沒有做絲毫停留,直接打馬回家。陳舞歌不死心地緊追其後。
顧與堤早就站在家門口等著了,手裡還拎著一個裝著保溫飯盒的白色帆布袋。
赤海才剛一停穩,顧與堤就將袋子高高地舉起來了,遞向宋熙臨的同時說了句:“給你們烙了些餡餅,邊吃邊玩。”
“嗯。”宋熙臨麵無表情地接過了帆布袋,正準備直接走人的時候,顧與堤盯著他的臉,特彆奇怪地問了句:“你的臉怎麼這麼紅?風刮的麼?”
不等宋熙臨開口,陳舞歌的喊聲就從後方不遠處傳來了:“因為他思想齷蹉,被我拆穿了!”
陰魂不散的感覺。
宋熙臨的臉色又是一沉,卻無計可施,把袋子掛上馬鞍的同時揮鞭策馬,風馳電掣地跑了,卻沒朝著聖水湖的方向跑,而是原路折回了,跟陳舞歌擦肩而過的時候也沒看她,隻是沉冷地說了聲:“有能耐就一直跟著。”
“跟就跟!”陳舞歌最不經激,一激就惱,一惱就上鉤,當即拉扯馬韁調轉馬頭,不甘示弱地緊跟在宋熙臨後麵,氣衝衝地喊道,“我不信你不去見那個小矮子,等見了她我就跟她說你心裡麵是怎麼想的,讓她一輩子都不理你!”
宋熙臨始終沒有回頭,再度衝進了來時的那片野樹林,在令人眼花繚亂的繁密樹乾間七繞八繞,直至徹底把陳舞歌繞迷路了,再也追不上他,他才騎著馬回到了正確的小路上,迅速跑出了樹林。
聖水湖距離這片野樹林並不遠,策馬兩三分鐘就能到,然而就在他即將騎到聖水湖時,湖岸邊突然傳來了一陣驚恐萬狀的尖叫聲。
這湖麵上的冰層總給人一種特彆脆弱危險的感覺,也不知道是水太清澈的原因還是冰層太薄的原因,所以,當司徒朝暮幾人發現周唯月和毛三越走越遠之後就立即大聲呼喊起了兩人的名字,不容置疑地召喚他們倆回來。
即將行至湖心處的毛三和周唯月終於停下了腳步,同時朝後方回頭,向著岸邊看了過去,毛三糾結地擰起了一對兒小眉毛,遲疑不決地問周唯月:“他們一直在喊我們,我們要回去麼?”
周唯月望了望岸邊的裴星銘,又回過頭來瞧了瞧不遠處冰層下的湖底巨型神像,赧然抿了抿唇,說:“可是我真的好想求求神仙,讓我變得聰明一點。”
毛三卻越發困擾了起來:“可是你為什麼一定要變得很聰明呢?聰明像是身體健康一樣重要嘛?如果變笨點可以讓我外婆的身體好起來,我願意讓神仙把我變笨一點,因為如果外婆死掉的話,我就沒有家人了,所以我覺得隻要外婆身體好,聰明不聰明都不重要的。”
周唯月想了想,說:“我已經好久沒見過我外婆啦,爸爸媽媽說外婆在外地,我們去看她很不方便,但我知道,肯定是因為我的外公外婆不喜歡我才不想見我的。”
毛三:“你的外公外婆為什麼不喜歡你呢?我的外婆可喜歡我啦,她說我是她唯一的小寶貝。”
周唯月很溫柔地笑了笑,說:“因為我是個傻子呀,還因為我是個女孩子,所以我的外公外婆不喜歡我,我的奶奶也不喜歡我,包括我喜歡的那個人,他也不喜歡傻子,他喜歡聰明的女孩子。”
毛三的兩道小眉毛擰得更困擾了:“我的媽媽也是女孩子,我外婆也沒有不喜歡她,我外婆可喜歡她了,經常提起她,雖然我沒有見過我媽媽,但我還是很喜歡我媽媽,就算她是個傻子我也會喜歡的。”毛三又超級嚴肅地說,“如果你喜歡的那個人覺得你是個傻子,那就說明他不喜歡你,你也不要再去喜歡他啦,就像是我爸爸一樣,他覺得我媽媽是個傻子,所以他才會拋棄她。”
周唯月卻說:“不一樣的啦。”
毛三撓了撓灰撲撲的頭發,困惑不已:“哪裡不一樣了?真正喜歡你的人怎麼會覺得你是個傻子呢?我不覺得你是個傻子,我覺得你很好,我也很喜歡你。”
周唯月目光平靜地看著毛三,從容而又坦然地說:“那是因為你是小孩子,所以你才不會覺得我是個傻子,等你長大了,你肯定也會嫌棄我了。”
毛三:“哼,我才不會呢!而且你現在不也是小孩子嘛?”
周唯月又笑了笑,回道:“我當然不是呀,我都已經十八歲啦,我爸爸媽媽說我已經是大人了。”
毛三難以置信:“啊?可是我覺得你好像和我差不多大,我們都是小朋友……”他又忽然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激動不已,“對了!顧阿姨說過,我和小風哥哥都是小孩子,你是小風哥哥的朋友,所以你肯定也是小孩子啦!”
周唯月失落地說:“可是你和小風哥哥都很聰明,你們可以一直長大,可以賺錢,可以照顧爸爸媽媽,隻有我需要被爸爸媽媽照顧一輩子。”
毛三一臉疑惑地眨眨眼睛:“是誰告訴你你不可以一直長大呢?他們為什麼要這麼說呢?這樣說話很不禮貌!”
周唯月:“是醫生啦,還有其他很多人,他們也不是不禮貌,是因為我小的時候生過一場病,腦子病壞掉了,所以就變成傻子啦。”
毛三還是很不理解:“可是我真的不覺得你是傻子呀,而且,多聰明才算是聰明呢?”
周唯月歪著腦袋想了想,滿含羨慕地說:“要是能和司徒一樣聰明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