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時秋自小善水,但天氣平等無人性,不會給他的勇猛以優待,當晚回到民宿,他開始打噴嚏,免不了吳虞好一頓冷嘲熱諷。
他假裝沒聽見,抿著白開水挨窗看山景。
絲巾沒有與其他換洗衣物晾一起,而是被吳虞掛曬在窗沿,隨風飄蕩。
季時秋為這種區彆對待而自得,想笑的時候就托高杯子掩飾下半張臉,等恢複正經再放下來。
但到了夜裡,他沒料到絲巾另有用途,它可以成為吳虞身上的雕飾,也能成為束縛他的鐐銬。
他施展不開手腳,也徹底為她所用。
這種體驗前所未有。
翌日清晨,吳虞是被季時秋燙醒的,男生堅硬的身體像個火坑,她不耐地動了動,後覺地用手背探他額頭。
死東西。
吳虞暗罵一聲。
季時秋燒得很厲害,腋溫直逼四十度,吳虞把水銀溫度計擱回床頭:“我下去問問林姐衛生院在哪。”
季時秋卻很抗拒:“不去。”
吳虞隻能去樓下問林姐是否有退燒藥。
林姐翻了些亂七八糟的藥盒出來,嘀咕:“也不知道過期沒有。”
吳虞挑揀著,選出感冒衝劑和止痛藥:“死馬當活馬醫了。”
林姐笑說:“昨天我還沒問呢,小秋掉水裡了?”
吳虞嗬了聲:“嗯,傻不拉幾的。”
她沒有見過比季時秋更蠢笨的人,船就在旁邊,明明有那麼多方法可以尋回絲巾,最不濟是放棄,而他卻不假思索地下水,以身犯險。
季時秋坐在床邊,將膠囊和水吞服下去,又被吳虞按回床上躺好。
他說:“我想起來。”
吳虞問:“你頭疼不得了?”
季時秋不硬撐:“疼。”
吳虞說:“那就好好休息。”她起身拉上窗簾,讓房內灰暗適睡。
季時秋沒再吭聲,他渾身炙烤,頭痛得想把腦袋立刻摘掉,但他分毫不後悔。
緩釋片起效沒那麼快,季時秋輾轉反側,閉眼良久,卻怎麼都無法安睡。
回到桌邊玩手機,幾次掐滅煙癮的吳虞留意到,眼一挑:“睡不著?”
季時秋默認。
吳虞放下手機,破天荒地說:“我可以唱歌給你聽。”
季時秋的身軀明顯一頓,似是沒想到。
“不想?”
“你唱。”
吳虞略一思忖,唇瓣微啟:
“一隻青蛙一張嘴,
兩隻眼睛四條腿。
乒乓乒乓跳下水呀,
青蛙不吃水太平年。
荷兒梅子兮水上漂。
荷兒梅子兮水上漂。”
她借機用童謠嘲他,可季時秋完全不惱,肩膀震顫起來,在悶悶偷笑。
吳虞聲線甘冽,唱起童歌來也是正經腔調,有股子彆樣的怪異,還怪異得……很可愛。
高燒帶來的乾涸和痛楚減退大半。
吳虞見狀,停了哼唱:“你笑什麼。”
季時秋壓抑著笑意:“沒什麼。”
吳虞也被自己的突發奇想逗到,故意冷森森:“不喜歡我的哄睡歌謠?”反正在視角盲區,他看不到她也勾著嘴角。
“沒有不喜歡,”季時秋實誠地答:“就是不太容易睡得著。”
吳虞忍俊不禁。
像一個被允許的開關,季時秋再無法憋藏,半邊臉笑埋在枕頭裡。
反正就是笑,釋放地笑。
不管病痛,不管心傷,不管過往,也不管明天。
他們持續性的笑場終結在吳虞一句“睡你的吧”裡麵。
再醒來,天色已暗,季時秋懵懵地挺坐起身,就見房內空無一人,身體的高燙也蕩然無存。無緣緊張,他立刻翻下床,穿鞋下樓尋人。
門扉阻隔了煙火氣和飯菜香,一樓出人預料的熱鬨。
吳虞正在廚房跟林姐學炒菜,她沒用過這種原始灶台,鐵鍋與鏟子均放大一圈,翻攪起來也得使出雙倍力道。
她穿著薄薄的貼身線衫,每炒動一下都會笑出來,間或與滿臉嫌棄的林姐說話。
季時秋遙遙望著,原來就是這樣的笑,能讓油霧都變得仙氣縹緲。
下午他背對著她,隻聞笑音不見笑顏,多次想回過頭看一看,又怕自己的突兀之舉會毀壞那一刻的放鬆。
但現在,他得償所願,沒有遺憾了。
林姐率先發現季時秋,在劈啪油聲:“哎,小秋你燒退了啊。”
吳虞跟著看過來。
林姐連連招手:“你快過來看吳虞,炒個菜要把人笑死。”
吳虞回記眼刀:“我怎麼了。”
季時秋走過去。
“小秋會炒大鍋菜不?”林姐要去拿吳虞手裡的鍋鏟。